沈嘉念出了趟门,冒了一身冷汗,可能是一时不察吹了凉风,当天晚上便有了感冒的征兆,鼻塞、咽喉痛。
怀孕前,她的身体经过医生调理,跟从前相比好了太多。从那时起到现在,她一直没生过病,突然身体不适,傅寄忱难免紧张。
他拎来医药箱,找出感冒药给她吃。
“趁着症状轻,把药吃了,如果明早起来还没缓解,就得请医生来家里了。”傅寄忱边说边倒了杯温水。
沈嘉念的右手被他拉起来,掌心里放了几粒药丸,她看了眼,一句话没说,把药全部倒进嘴里。
傅寄忱及时递来水杯,她喝了一大口,将嘴里的药吞服下去。有一颗胶囊黏在了嗓子眼里,她蹙了蹙眉,猛灌了几口水,勉强顺下去,舌苔残留一股难闻的药味。
傅寄忱总是那么懂她,在她蹙眉的瞬间,他就打开了床头柜上装曲奇饼干的铁盒,拈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饼干,甜味冲淡了药的苦。
吃了两块曲奇饼干,沈嘉念舒服不少,去卫生间漱口,回来时,婴儿床上的孩子不见了,她神经一瞬紧绷,在原地转了一圈:“小年糕呢?”
“你别紧张,他拉臭了,叫月嫂抱去处理了。”傅寄忱安抚她的情绪。
沈嘉念被小年糕掉进水里的那一幕刺激到,就跟心理医生说的那样,有些应激,情况还比较严重,与其让她一直处在恐慌不安的状态里,不如顺着她的意思,先让她放松,一步一步慢慢来。
脱敏也是需要过程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戒断。
于是,小年糕的床从婴儿房挪到了卧室,挨着他们的大床放置。虽然孩子没跟他们睡在一起,但是在沈嘉念的视线里,她一扭头就能看到,免得她总是寻找孩子。
没一会儿,月嫂抱着小年糕回来了,换了新的尿不湿。
“那先生、太太,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再叫我。”月嫂把孩子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转身离开。
沈嘉念昨晚没休息好,再加上吃了感冒药,精神不济,眼皮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她侧躺在床上,透过婴儿床的围栏空隙看着小年糕熟睡的模样,跟昨晚一样,不舍得睡去。
傅寄忱从身后抱住她,让她感到安心,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彻底闭合之前,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傅寄忱在,孩子不会有事的……
即便如此,沈嘉念也没能睡个好觉,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是尹书瑶狰狞的面孔,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恶毒的话语,她怀里抱着小年糕,站在悬崖边上,当着她的面扬手把孩子扔下去,悬崖底下是滚滚流水,一眨眼,孩子被吞噬。
“不要!不要……”
沈嘉念从梦中惊醒,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在她叫出第一声的时候,傅寄忱就醒了,坐起来搂住她纤薄的身子,温热的大掌摩挲着她的手臂,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总归是不好的:“不怕,小年糕没事,你看,他就在你身边,我也在你身边,我们在自己家里,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虽幽微,但是很温暖。
沈嘉念眨了眨眼,泪水沾湿了睫毛,被傅寄忱用指尖小心擦去,她的视线变得清明,她看到了傅寄忱饱含担忧的脸,转过头,看到了安然沉睡的小年糕。
“要不要喝水?”傅寄忱问。
沈嘉念嗓子干哑,抿着唇“嗯”了声。
傅寄忱揉了揉她的发丝,下床给她倒水。
沈嘉念跪坐在床边,两手扒着围栏看小年糕,手指摸了摸他的脸,热乎乎的,又滑又嫩,跟白煮蛋似的,这才相信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小年糕就在这里。
傅寄忱端来一杯热水,一抬眸就见她望着孩子出神。
“来,喝点水。”傅寄忱把杯子递过去。
沈嘉念捧着杯子抿了一口热水,看向傅寄忱,视线从他的下颌滑到嘴唇,再到鼻子、眼眸。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是没睡好觉的证据。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沈嘉念牙齿磕着杯口,声音有些含糊。
“怎么会?”
沈嘉念心有愧疚,她晚上睡不好觉,连累他也休息不好,他除了要照顾他们母子俩,还得管理偌大一个集团。
“要不……”沈嘉念吞咽了一口温水,试探着提议,“我们分开睡吧。”
话开了个头,后面就顺利多了,她接着说:“我带着小年糕睡在隔壁,这样不容易吵到你……”
她发现傅寄忱的眼神不对,余下的话没能说出来,息了声。
相对沉默了几秒,傅寄忱反问:“你要跟我分开睡?”
沈嘉念:“我是不想你太累。”
“沈嘉念,一家人最重要的是相互陪伴,同甘共苦,你现在这样,我能丢下你们娘儿俩去睡大觉吗?”
“我知道你很爱我和孩子,同样的,我也爱你,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我没觉得辛苦。”
“你别骗我了,是人都会觉得累、觉得辛苦,就算是你,也不会避免。”沈嘉念语气笃定,“你只是不愿意说实话。”
两人的沟通止于傅寄忱的一声叹息:“睡觉吧,很晚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跟她分开睡。
沈嘉念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躺进被子里,跟着叹息了一声,抱着傅寄忱的腰,低低地说:“遇上我真是你的灾难。”
傅寄忱被气笑了:“没见过有人说自己是灾难。”
沈嘉念:“可我觉得我带给你的……”
“沈嘉念,闭嘴,睡觉。”
傅寄忱现在不想听她说话,只会气他。
隔了好一会儿,沈嘉念都快睡着了,耳畔响起傅寄忱的声音:“我觉得遇上你是我的福气,记住了吗?”
沈嘉念听着那低沉磁性的声线,一时分不清是傅寄忱说的,还是自己做梦梦到的。
没听到她的回应,傅寄忱也不介意,跟之前那样,搂紧她的身体,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带给她一份安全感。
*
沈嘉念的感冒到底还是严重了,第二天睡醒,头昏脑涨,嗓子快要冒烟,还发烧了,险些连床都下不来。
傅寄忱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给她医治,确认是感染了风寒,需要输液。傅寄忱事先跟医生说了沈嘉念过敏的药物,医生开药时避开了。
助手负责给沈嘉念扎针,暂时留在别墅里,医生有事先行离开。
沈嘉念怕自己把病毒传染给小年糕,不得不让月嫂把孩子抱离卧室。
输液期间,傅寄忱接到了好几通电话,沈嘉念依稀听见电话那边在说公事,待到他挂断电话,她开口说:“程姨在这里盯着,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傅寄忱把掌心贴在她额头,有些烫:“我去书房开个会,有事叫我。”
沈嘉念:“嗯。”
傅寄忱交代了程姨一声,离开了卧室。
随着门关上,室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助理抬手调了下滴液的速度,说道:“傅先生对你可真好。”
沈嘉念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浅笑。
傅寄忱确实对她很好,在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他这般对她好。
她昨晚说的那句“遇上我真是你的灾难”不是随口说说的,她是真这么认为,她好像总是带给他各种各样的烦恼。
沈嘉念合上眼眸,难过和怅惘包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这场病什么时候能好,也不知道自己心理上的疾病什么时候能好。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能望见前方洞口的光亮,但是没力气走过去,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倒在隧道的某一节。
她原先打算等小年糕再大一点,她就捡起乐团的工作,重新登上舞台,眼下,她却没有那样的信心了。
胡思乱想着,沈嘉念陷入了沉睡,等到再次醒来,手背上的针已经拔了,傅寄忱开完了会,正坐在床边守着她。
“中午想吃什么?”傅寄忱看着她,“我让厨师给你做。”
沈嘉念没胃口,但是不想让他担心,说:“粥吧,炒两个清淡的菜就行。”
“再蒸点素馅儿的小笼包?”
“也行。”
傅寄忱指尖抚着她略显虚弱的面颊,话题从吃的转到别的,中间没有任何过渡:“嘉念,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嘉念鼻子突然泛起一阵酸,眼眶也酸酸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