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哐当哐当”的砸门声便响了起来。
萧清音和韩氏等人自然坐不住,全都起身出院,朝大门走去。
云姝带着魏琰送她那把机关伞,率先抵达门口。
打开门闩后,她一把拉开大门,变伞为枪,扫向门外之人。
正举着大锤和重斧砸门的几个大汉猝不及防,被她击得后仰倒地,发出一阵痛呼。
云姝“咚”地一声把长枪竖在地上。
板起娇俏面孔,厉声怒喝。
“本姑奶奶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砸我们云家的大门!”
安国公老夫人站在几个家丁身后,差点就被云姝的长枪扫到。
她活了六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脸色霎时就白了。
惊悸未过,就听到云姝怒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们云家大门砸不得?”
安国公老夫人冷笑。
“云家军当年贪功冒进,害得西北大军全军覆没,连丢十座城池,葬送十几万百姓,你们云家人居然还有脸活着,在这自称姑奶奶。”
她“呸”地吐了口唾沫到门槛上。
“你们但凡还有一点廉耻之心,就应该上吊自缢,给那些百姓偿命。”
“既然选择苟且偷生,就别怪别人唾骂。”
云姝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空口白牙就想诬陷我们云家先人,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动手!”
安国公老夫人用她那双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上下扫了云姝一眼,嗤笑出声。
“你就是那个云姝?就这点姿色,居然勾得小琰离家出走,去钻研什么火器,手段可真不小。
阴沟里的老鼠就好好待在阴沟里,跑出来乱窜,也不怕被人打死。”
宁氏刚从院里出来,便听到这么一句,急得大喊:“娘您在胡说些什么!琰儿离家出走关人家姑娘什么事!”
“你给我闭嘴!”
安国公老夫人怒目而视。
“你自己暗中帮衬云家人还不够,竟然还想让小琰娶这个云姝,胳膊往外拐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宁氏知道老太太向来顽固,却不知道她还能顽固成这样。
“您说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怎么能砸人家门,还侮辱人家?”
安国公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小琰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把他带回府不说,自己也夜不归宿,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小琰伤势这么重,不好移动,怎么带回府?”
宁氏也有点来气。
“何况大夫也在这里,我留在这里不合适,人家姑娘到我们府上就合适了?”
“京城的大夫是死剩姓萧的一个了吗?”
安国公老夫人怒吼。
“以我们安国公府的身份,就是太医令都能请来,用得着找一个乡下医女治?”
她一把拨开宁氏。
“你想留在云家你自己留,小琰我必须带回去,我们魏家断没有把宝贝孙子交给狐狸精的道理。”
云姝长枪一横,拦在她身前。
“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
她面无表情道。
“我们云家也断没有让老不死进门的道理。”
“你这个贱蹄子,居然咒我死?”
安国公老夫人招手让几个家丁上前。
“给我打!打到她面目全非,娘都认不出为止!”
“住手!”
魏琰的声音响起。
云姝转头一看,魏琰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没有双臂维持平衡,他走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到门口,还是摔倒了。
萧清音赶紧伸手扶住他。
这一扶,发现魏琰右侧纱布渗出了不少血迹,不由皱起了眉头。
魏琰刚才定是跌倒过一次,砸到了伤口。
“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魏琰露出一丝苦笑。
外面吵成这样,他怎么可能躺得住。
“祖母,请您向云姝和云家其他人道歉。”
他看向老太太,一脸郑重道。
安国公老夫人来之前已经知道魏琰没了双臂,但亲眼目睹,还是狠狠震惊了一把。
她猛拍了一下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老天爷真是没长眼啊,怎么能让我的宝贝乖孙受这种罪,手都没了,让他以后可怎么活呀。”
魏琰断臂后,被时不时袭来的幻肢痛折磨,一直无暇去考虑将来的事。
老太太这一哀嚎,把他心底的沉郁都勾起来了。
是啊,两只手都没了,他要怎么活下去?
以后不但画不了设计图纸,拿不起武器,就连穿衣吃饭洗澡如厕这些小事,全都要假手于人。
以前身体羸弱时,他只是看起来像个废人。
现在却成了真真正正的废人。
命运对他而言,真是无情至极。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过十世恶人,今生才会磨难重重。
好不容易燃起一点希望,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宣告终止。
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的他,已经没必要活在世上了吧……
就在他心情低落到极点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没了手怎么就不能活了?”
萧清音反问。
“有人全身瘫痪,只有一双眼皮能动,照样坚持创作。”
“有人天生没有四肢,照样骑马、打鼓、游泳、蹴鞠、走遍天下,出书演说,激励数百万人。”
“生命的意义,从来就不在于得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只在于全心全意地投入。”
“来过,活过,爱过,就足够了。”
说完这一句,她看向魏琰。
“每一个活着的生命都是奇迹,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厉害了。”
魏琰自被炸断双臂后,不管痛得多么厉害,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听完萧清音的话,泪水却喷涌而出。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藏了那么多恐惧、焦虑和不安。
他是那么害怕自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害怕自己要告别这个人世。
明明他还爱着这个世界,还有在乎的人,舍不得就此离去。
他泪流满面地向萧清音道谢。
“萧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厉害了。
让我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宁氏也被这番话感动得泪盈于睫。
她向萧清音道了声谢,然后掏出帕子帮魏琰擦泪。
泪水拭干后,魏琰看向正在发怔的安国公老夫人,平静道:“祖母,我知道您来闹这一通,不是为了接我回去,只要您向云家道歉,我就让您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