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鼠疫远比萧清音预料的要凶残。
设立治疗点,隔开病患和健康人后,新增病例得到了有效遏制,半个月后治疗点外便不再有新增患者。
但治疗点里面,每天都有新增患者。
这些新增患者来自被征召过来救治病患的大夫。
虽然萧清音让人做了很多防护装备,但由于材料限制,这些装备很难完全隔绝病菌传播。
消杀用品也极其有限,只有萧清音让徐县令紧急制作的酒精和肥皂。
因此治疗点的空气日益恶化,病菌与日俱增,感染的救护人员越来越多。
人手自然越来越紧缺。
为了避免扩大感染人群,萧清音没有让徐县令往治疗点添人。
如此一来,治疗点的人只能承担起更多事务。
为了减轻负担,易五等人也加入了照顾病患行列。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鼠疫攻击太迅猛了。
感染的人往往第三天就开始咳血,第五天四肢就变黑,第七天人就没了。
根本等不到药物起作用。
萧清音知道,只有链霉素才能快速遏制病菌的侵蚀。
但这里不可能有链霉素。
她也没办法制作链霉素,这里并不具备制作链霉素的化学设备。
哪怕有制作条件,也赶不上趟,等链霉素制作出来,这些病患早就一个不剩了。
每天看到那么多人死去,萧清音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
易水寒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苛责自己。”
道理萧清音都明白,但她还是很郁闷。
因为要是有药,这些人她是可以救回来的。
但偏偏没有。
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病人,这让她怎么释怀。
要是她穿越时,也和别人一样,带着一整个医院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就不用看着这么多生命在她眼前消逝了。
肯定是她太非酋了,才没抽到穿越金手指。
“我知道。”她回道,“可我还是很难过。”
易水寒把她抱到怀里,柔声道:“难过的话,肩膀可以借你。”
萧清音伸手,紧紧抱住他。
“谢谢你,有被安慰到。”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远远不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第二天,她忙了一上午,停下歇息吃饭时,突然察觉不对劲。
往日这个时候,易水寒都会和她一块吃饭,怎么今天不见人?
她赶紧喊住正要去洗碗的易五:“你们家世子呢?”
易五脸色一僵。
随即若无其事道:“世子刚刚吃过饭,过去殡仪馆那边了。”
萧清音不疑有他。
饭后她继续忙活,一直忙到天黑才离开病房。
让她奇怪的是,晚饭易水寒也没出现。
易五的说辞还和上午一样。
萧清音疑惑:“下午没有病患离世,不需要火化,他去殡仪馆做什么?”
易五语塞。
“可能是去巡逻吧,免得有人偷偷爬墙进来。”
谁有这么大胆子?
北安城的百姓不是把殡仪馆视为炼狱吗?
怎么可能偷偷爬进去。
萧清音眯起了眼睛。
“你老实交代,你们家世子在捣鼓什么?”
易五沉默了一会,哽咽道:“世子他感染了。”
什么?!
萧清音霍地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感染的?”
“昨天晚上。”易五回道,“世子昨晚突然发起高烧,今天咳了很多血出来,他怕你担心,让我们不要告诉你。”
“这个二傻子!”
萧清音气得差点吐血。
感染了不找大夫,反而躲起来,他是想放弃治疗,直接等死吗!
虽然目前治疗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但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又不是所有人病患都会死。
还是有侥幸逃过死神镰刀的幸运儿的啊!
萧清音气急败坏地冲去易水寒房间。
房门紧闭,她推了下门,门没开,里面闩上了。
“易水寒,你能起床吗?给我开一下门。”
她隔着门板喊道。
门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别进来,咳咳,我不想传给你。”
“我就是不看你,也要看其他病人。”
萧清音回道。
“就算你不传给我,其他人也可能传给我,你躲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胡说,你不会被任何人传染的。”
“你开不开门?”
“不开。”
萧清音只好找了一把刀过来,插到门缝里,卡着门闩,一点点移开。
易水寒很想阻止她这么做。
但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进房间。
床边桌点了一盏油灯,萧清音进房后,看着灯光映照下的蜡黄面孔,一时竟有点不敢认。
眼前这个虚弱无比的消瘦男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易水寒吗?
明明前两天拥抱的时候,他的怀抱还那么结实,那么有力。
易水寒扯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道:“都说了让你别进来,现在好了,被丑到了吧,咳咳——”
“别说话了。”
萧清音取出一张帕子,帮他拭去唇角溢出的血。
然后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虽然没有特效药能让你好起来,但吃药还是能让你好受些的。”
易水寒点头:“嗯,我好受多了。”
萧清音:“……”
她没好气道:“药都还没消化吸收,你就好受多了?”
易水寒回道:“因为看到你了。”
萧清音顿时鼻子一酸。
“真要看到我能让你好受,你今天躲什么躲?你想等咽气了,才让我来给你收尸吗?”
“我只是,”易水寒虚弱道,“不想丑到你。”
萧清音气笑了。
“你的偶像包袱可真重。”
但笑完后,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要不是陪她来北安城,他不会赶上这场瘟疫,不会被传染,不会虚弱无比地躺在床上,等着死神的到来。
他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前途,怎么能折在这里?
“都怪我。”
她哽咽道。
“我明知道可能有人设局,还一头钻进来,害得你也中招。”
易水寒抬了抬手,想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但想到自己全身都是病菌,他又放下了。
“这怎么能怪你,”他宽慰道,“生死有命,我只是刚好到时候了。”
萧清音摇头。
“你本来不会在这里的,是我连累了你。”
她太贪婪了,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还不知足,还想穿越回去。
放着眼前人不珍惜,去追逐虚无缥缈的未来。
这场劫难,与其说是别人设给她的圈套,不如说是上天对她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