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室里就有窑炉，章陌烟亲手把自己和肖行雨做的折腹碗放进窑膛，等窑门关上听到里面点火的那一刻，忽然整个人好紧张，甚至无意识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祈祷动作。
“你在干什么？”肖行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章陌烟讪讪收回手，忽生感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怀孕了的神奇感觉。”
肖行雨睁大了下眼眶，匪夷所思。
章陌烟：“不知道未来几小时这个碗胚在里面会发生怎么样的窑变，最终出来的成品会是怎么个样子。这不跟母亲十月怀胎，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宝宝会是什么模样，是一样的心情吗？”
肖行雨眼睛眯成一条线听着她的比喻，评价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打这么……贴切的比方。”
“是吧。”章陌烟微笑着又去看窑炉。
“你为什么那么想生孩子？”
“啊？”章陌烟蓦地一惊，转过头来，巨大的疑问从她眼里迸出来。
肖行雨目光淡淡地落在章陌烟的脸上，意兴阑珊地微含谴责：“哦对了，你已经忘了在你家那晚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章陌烟心底咯噔一下，尽管知道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但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有没有第三人在场。
“我、我那晚说过什么？”章陌烟都结巴了，好像有点过份紧张。
肖行雨和她对视，一字一字道：“你说，你特别想生孩子。”
章陌烟吓了一跳，头上冒汗：“我竟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可……手机视频里我没说这个呀……”
肖行雨轻笑：“那两个视频只是最经典的部分而已，跟你那天的海量表现来比，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冰山一角？”章陌烟脸色变了变，勉强镇定问：“那……我都还说了什么啊？”
肖行雨似乎不太想提地顿了顿，而后道：“就是一些甜言蜜语喽，什么这辈子非我不嫁，要我也非你不娶，赶快民政局领证，要给我生三四个孩子之类的。”
肖行雨脸不红心不跳，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没想到章陌烟听后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驳，大有照单全收的意思。
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了。
“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我想要生孩子的？”沉默半晌，章陌烟抿了抿嘴，小心地问。
肖行雨眼中划过笑意，略微回忆了一下：“你说父母对你特别好，你想要做个好女儿回报他们，找个靠谱的男人早点结婚，生个孩子给他们带，尽早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还要亲戚朋友都羡慕他们什么的。”
这次他回答的全是真话，骗人就是要虚虚实实才能让对方达到深信不疑的地步。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章陌烟继续问。
肖行雨瞧了她一眼，轻飘飘道：“然后你就问我做不做。”
“什么？！”章陌烟惊得呆立当场，一脸不敢相信，然而对方非常肯定地给她点了点头。
头皮一阵发麻，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敢，难道是酒精释放了她体内的恶魔吗？
风中凌乱了一会儿，章陌烟摇了摇脑子里的浆糊：“那我就生孩子……我的意思是围绕想要生孩子，还有跟你说过什么？”
这时，肖行雨已经从她的问话中觉察出了问题，这是她第二次问自己跟他说了什么，好像在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
面前的女人很紧张，就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肖行雨敛了笑意，放平声音道：“没有了，你就没再说其他什么。”
章陌烟肩头可见的一懈，脸上浮过一丝庆幸。
“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肖行雨声音夹杂了些不满。
章陌烟将一缕头发捋至耳后，张了张口，又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是……但我不能告诉你。”
肖行雨真不知道该为她的诚实相待高兴还是不悦了。
“什么秘密啊，说出来听听！”肖行雨逗她。
章陌烟摇摇头。
“你要是不说，我就认为你是在钓我胃口，欲擒故纵。”
“那你就这么以为好了。”
肖行雨还真拿她没办法。
“明天就可以拿到这个碗吗？”章陌烟看着窑炉问。
肖行雨：“这里要烧几个小时，明天工作人员会把它打包好给我。”
章陌烟不确定地试探：“那我可以带回家吗，带回申海？”
肖行雨对她问出这样的问题表示无语，唇角勾了勾道，戏谑道：“可以啊，你带回家可要好好保存，外一有天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变卖。”
“真的吗？”章陌烟惊讶，“那它可以值多少钱啊？”
肖行雨眉峰一拧。
“啊，”他忽然想到什么，“这个碗没有落我的款识吧？那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市场了，如果碰到特别看上眼的有缘人，大概能卖个100块吧？”
“才100块？！”章陌烟乍舌，摇摇头心疼万状，“那我才不卖呢！这么好看的瓷器，我自己收藏好了，只要我自己知道它是肖老师你亲手做的，知道它的价值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肯定。”
“嗯～”肖行雨微笑，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许眼神。
章陌烟觉得肖行雨这会儿挺和蔼可亲的，心下忍不住打起公关他专访的小算盘，于是看了看四周，深吸一口气。
“肖老师，我刚才在那个宋代厅怎么都没有看见汝窑的天青釉瓷呢？我听过一句俗话叫‘家财万贯不如汝窑一片”，是不是太稀少了，连你们都没有呢？”
肖行雨当即就很敏锐地看了她一眼，章陌烟状若无事地迎着他的目光，两个人对望了一阵。
“天青釉瓷的珍罕，在距离北宋时间很近的南宋，就已有“近尤难得”之说，今天距离南宋已近千年，全世界遗存的天青釉瓷不足百件，几乎都为博物馆典藏，仅有寥寥几件属于私人收藏，所以没有也很正常。”
“啊，这个……”
肖行雨说得入情入理，章陌烟一时竟分不清他是不是察觉了自己的用意。
努力分辨判断，思考能让话题继续下去的合适回应。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肖行雨一双好像洞若观火的眼眸，脑子好像有部分就是启动不了，真是大失职业记者应有的随机应变水平。
她这自我怀疑又十足窘迫的样子全落在了肖行雨的眼里，令后者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最终无奈地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了，别琢磨了，我带你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