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陌烟把雨神睡觉的软垫从对门拿了来,贴墙找了个避光的位置放好。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浴室哗哗的水流声,她兀自站了会儿,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渴了很久终于回归水源的鱼,几要沉溺于这种有肖行雨存在的空间了。
片刻后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取出一只备用枕头,又从底部抽屉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枕套,非常顺手地套好。这时,她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章陌烟把枕头搁下拿过手机,看见是金学洋打来的电话。
金学洋明显刚浪完回家,应酬状态的精气神都在,思路也非常清晰,先问了章陌烟人在哪儿,得知她已经到家后,马不停蹄地就追问她是不是真的和肖行雨复合了。
“目前还没有。”章陌烟说的是实话,她该跟肖行雨交待的事还没说,肖行雨会有什么反应她还不知道。
“什么叫目前还没有?你对肖老师还有想法对不对?”金学洋不愧了解她,忿忿恨铁道,“曾经什么原因让你决定放弃他的,以后肯定还会再跳出来,肖老师大好青年一枚,你别一而再再而三的祸害人家了好不好!”
章陌烟没有接话,金学洋叹道:“我理解,肖老师那样的男人的确太诱人了,你难免要躁动。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想你生母……,我奉劝你既然做了决断就不要三心二意了。”
章陌烟含糊的应了一声,略觉金学洋在这档口说这些十分扫兴,但是她明白金学洋好意,冥冥中感觉或许这是上天派来拦她的最后一道声音。
只不过她现在都是条脱水快死的鱼了,顾不上了,肖行雨这口水对她实在重要,就算天王老子来都不能阻止她投奔,这次她是下了决心的。
所以,金学洋的苦口婆心章陌烟全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还是赶紧上班吧,申奇传媒的工作机会去试试,对了邮件你今天回了没有?”
“没有。”
金学洋啧了一声:“明天起来就回!你生活重心转到工作上来,理智就会回笼的,实在不行你就赶紧找个新对象,不然找我也行,总之你要转移视线,死了这条心不要念着人家肖老师了,你海阔天空一点人家肖老师也有太平日子过,多好!”
“邮件我会回的,”章陌烟避重就轻,“你就别操心了……”
她些微不耐烦地转身,豁然瞥见一身白衣白裤脖子上搭了条毛巾的肖行雨斜靠着门框,正微眯着眼睛看她讲电话。
章陌烟一忡怔下意识就摁掉了电话,急忙迈步走向肖行雨:“肖老师你洗好了?”
她紧张得就像被现场捉奸,来不及从和金学洋的对话中切换过来。
肖行雨俊眉微蹙盯了她一会儿,而后鼻音浓重地缓缓道:“用得着的时候就是'行雨',用不着的时候就是'肖老师',我说你怎么这么实惠呢?”
直指人心的谴责问得章陌烟心虚脸白,以至她半天才从肖行雨的眉眼中品出这句控诉里的撒娇意味,明白过来后她不由地浅浅抿了抿唇,改正道:“行雨。”
“嗯,这不挺自然的,以后少打官腔。”肖行雨眼里像亮着星辰,不计前嫌地展出一笑,那是一个朗月清风的弧度,仿佛一个称呼就能让他心情愉悦。
她何德何能。
章陌烟觉得脸颊发热,低下头去,入目却是一段光洁清晰的下颌线和诱人犯罪的喉结,她又觉得失礼,忙撇开目光。
肖行雨把章陌烟的局促都看在眼里,心口揪了揪。
自己竟然让她在自己家都这么不安。
“晚上睡觉怎么安排?”他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转移话题。
“啊,你睡床好了!”章陌烟回身指了指床,说完伸出去的手指蜷了蜷,心里打鼓,眼下她还没跟肖行雨表白,贸然说一起睡会不会太突兀?
“然后你自己呢?睡沙发吗?”肖行雨问她。
章陌烟瞪大眼睛,张了张口,想说:不是,我打算是一起睡。
可是,没有任何铺垫就这么说肯定太豪放了,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肖行雨已经从她身前走了过去,卷起床上的枕头和一条薄毯就夹在了胳膊下面。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自己睡床让女人睡沙发?”
他不由分说就把枕头毛毯带出去,大刀阔斧地拍在了沙发上。
“这怎么行?”章陌烟追出去,“这沙发那么短,还不如你那边的。”
“好了,”肖行雨摆摆手,“我知道我那边的沙发比你这儿宽比你这儿大睡起来更舒服,但我这不是就为了跟你待在一起吗?所以就这么定了。”
章陌烟颤了颤眼睫,肖行雨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轻得就好像它不是一句甜言蜜语,但是却胜过任何一句爱情剧台词,让她狠狠为之动心。
“行雨,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章陌烟鼓起勇气。
正收拾沙发上两个靠背的肖行雨抬身,目光上三路下三路把章陌烟扫了一遍,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有、有吗?”章陌烟松开自己攥着的两只手。
肖行雨点点头。
章陌烟心跳犹如雷鸣,欲盖弥彰道:“可能是太久没和你聊天了。”
“确实,确实很久没只有我们俩待着了,我也很紧张。”肖行雨故意附和章陌烟,活动着肩膀左右看了一圈,“咦?那死猫去哪儿了,要不我们先热个身,把它找出来给我们轻松下气氛。”
“……好。”章陌烟同意,反正猫是肯定要找的。
于是两个人当即在屋子里唤着雨神搜索开来,里外找了一圈,半点喵声喵影也没找到,最后还是肖行雨在阳台的一盆龟背竹里发现了一只弱小的可疑物。
“这没出息的东西八成打算把自己埋了!”肖行雨捏着雨神的后颈毛把它从盆土里拎了出来,一脸嫌弃地对着已然是名挖煤工的小脏猫数落,“就你这德性怎么配得上雨神这么霸气侧漏的名字?”
名叫雨神的小猫在某人魔爪下发出可怜的咪咪声。
“赶紧给它擦擦吧!”章陌烟不忍地取过肖行雨脖子上的毛巾,把脏不溜秋的小猫包过来就着地面擦拭。
擦干净了四只沾满泥土的猫蹄子,章陌烟打算擦脏兮兮的猫肚子,却一不留神小猫一个翻身对章陌烟防御性地伸出一爪子,幸亏肖行雨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这在帮你呢!”肖行雨一边训斥小猫,一边抬眼瞧章陌烟,见后者目露被辜负的神色,一巴掌把肇事猫五体投地按在了地上,“这么擦吧它挠不了了!””
“你轻点~”章陌烟真是舍不得这猫被这么镇压。
肖行雨把手往后挪开点,保持在一个既能控住猫伸爪子,又不影响章陌烟给猫擦头身的位置。
两个人无声地配合着,头对头的距离靠得很近,近得章陌烟能感觉到肖行雨发丝上的水汽,能闻见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入夜的月色又这么温柔,章陌烟一阵心猿意马,生平第一次产生想把男人扑倒的冲动。
这种冲动当然不可取,她只能更加专注给小猫擦拭身体。
“陌烟,”忽然,肖行雨于安静中轻声发问,“你是不是很害怕你的养父养母?”
章陌烟手下一顿:“嗯?”
“你是不是害怕找了不合他们心意的对象,让他们伤心失望,并因此不喜欢你?”
章陌烟思绪万千,手下缓慢地继续搓猫,想了想,才道:“这不能叫'害怕'他们,准确说应该是'在乎'吧?”
肖行雨嗤笑一声,不予苟同:“怎么会是'在乎'?你那么在乎我,怎么就成天地伤我?”
章陌烟闻言抬眸,对上男人形状漂亮微微上挑的眼睛,脑海浮游半晌,竟找不到一词半句可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