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如豆,客栈里再次恢复安静。
朱权想着家里的事,不禁有些出神,突然眼前一暗,一阵风吹来,桌上油灯差点熄灭。
朱权伸手护住火苗,抬头四周看了看,觉得这风来的奇怪,庭院草木没见摇晃,怎的这里有阵怪风。
不过看到庭院外的那个大高大身影,他又心安几分。
火苗重新稳定,朱权突然听到楼上几扇门扉打开的声音,很快之前那个叫陈番的人走了下来。朱权连忙起身,立在门前。
“拿条干净毛巾,打一桶热水送到甲字一号房。”陈番冷声吩咐一句,也不多看朱权一眼,便转身上楼去了。
“好的,马上就来。”朱权心中暗骂不已,也不知道这老小子受了哪门子气,到小爷面前来撒泼。
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躬身应答。
好在厨房灶里还有余温,朱权往锅里加了几瓢冷水,抓了一把树叶和干草,塞进火灶里,吹亮火折子凑近干草,重新燃起了火焰。
熄灭火折子,塞了两根粗大干柴进去,确保不至于烧到一半掉下来。这才到杂物间找了一条干净毛巾,提着木桶放在身边。
不多时水已烧热,朱权打好热水,送到楼上。
刚要敲门,甲字一号房已经打开,陈番探出头来,示意他把桶提进去。
朱权瞄见里面几张凳子上坐了四五个,其中一人却是之前没见过的。一张长脸生有几条皱纹,眉眼间颇为凌厉,也是一身黑色打扮,上面还有一些蛛网灰尘。
朱权不敢多看,低着头,把热水放到他面前,又把毛巾放在木桶提梁之上,退出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下楼步入厅堂,又看了一眼杵在院门外的高大身影,心下觉得奇怪,自己一直看着庭院,也不知道那多出来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朱权又坐了一会,听到几声门扉开合的声音,没有等到楼上让他去倒水的吩咐,便走到角落,找了张板凳,靠着一根柱子,打算小歇片刻。
脑袋靠在柱子上,突然听到一阵嗡嗡似耳语之声传来。
朱权一惊,坐直了身子,声音却又消失了。抬头看了眼旁边柱子,黑暗之中,这海碗大的柱子,一直延伸直入二楼隔板。
楼上只有三套上房,这柱子应该通向甲字二号房,想必声音就是从楼上透过柱子传下来的。
朱权有些好奇,这群人大晚上都聊些什么,歪着头看了眼院门外的双锤髯须大汉,见他依旧立在那里,好似从来没有动过。
便放心的把耳朵贴在柱子上,细微的声音再度传来,因是贴着耳朵,比之前倒是清晰了不少。
“……消息传开以来,两河武林,黑白同道闻风而动。有像我们一样呼朋唤友,聚拢一批高手共同进退的。比如河东有云山堡,双溪峡,青岺卢家,河西有西埔沈家,梅园李家,以及邽阳府剑气长空赵隽这个地头蛇。”
“还有不少信不过别人,或是自恃艺高人胆大,准备浑水摸鱼伺机而动的人。里面大多都不足虑,需要注意的不过三四人而已,如黑道高手燎原刀纪傥,毒手七绝剑王哲,白道高手剑出风云秋仇,以及王不留行王闵。”一个低沉的嗓音娓娓说道。
“王闵算什么白道之人,那家伙向来喜怒无常,出手不留活口。这里面可有不少他结下的仇家。”另外一人语带轻笑得说道。
“机缘出现,就算有不共戴天之仇,事情未到分晓之前,也得按捺下去。”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好似领头的那个晏公子。
“公子说的是。”有几人附和。
“都是些不好对付的人啊,不过这次没有大派中人出现,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晏公子略有感慨,又问道:“褚先生,你消息灵通,可知这次有什么特异之处?”
朱权心中一惊,那个褚先生居然回来了?赶忙又看了外面一眼,见那个髯须汉子依旧立在大门之外,宽大的背影,直接堵住半边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下奇怪,莫非那个褚先生就是我送水之时看到的陌生人?他既然回来了,那个大个子还立在外面做什么?真当门神不成?
朱权越发小心,再次把耳朵贴到柱子上。
”……不是二十年一次仙令出现的月圆之时,第二就是这次时间比较仓促,只影响到河西河东两洲之地,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好消息。第三么,公子之前说过,这次没有大派弟子出现,应该是上面的人,特意有过吩咐。”最初那个低沉的声音娓娓道出三个不同之处。
“也就是说这次机缘,很可能只是上面的人偶然为之?“晏公子语气有些兴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几分。
”理应是了,说起来也是公子幸事,要不然八年之后正阳白玉令再现江湖,公子已经三十有三,却不符合三十以下的年龄要求了。”褚先生不知是羡慕还是惋惜,语气拖得有些长。
“说起来老朽也是第二次听闻白玉仙令出现,十二年前老朽已经三十有七。虽然过了年龄限制,也曾被人邀请参与争夺。只是功夫不到家,最后失之交臂,委实可惜。”褚先生惋惜说道。
“这白玉仙令,若非晏公子邀请,我也不曾听说过。不知褚先生能否详细讲解一番,也好给我们后辈长长见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依稀便是河西铁掌杨左。
又有几人附和着请求,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女性嗓音,却不是那个黑衣女子。
“这事说来也算一件江湖秘辛,只因流传时间久了,那些大派之人自不消说,就是有些渊源的人,比如晏公子,或是沈,卢,李,赵,云山堡,双溪峡等人来说,便不算什么秘密了。不过对于你我这种草莽之人,若非机缘巧合,想要了解却是千难万难。”褚先生呵呵一笑,为自己的出身感叹唏嘘。
见晏公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出言反对,便接着说道:
“要说这正阳白玉令,还得从八百多年前说起,那时前朝徐国刚刚建立,正是天下静晏之时。突然江湖流传一则消息,说有仙人降世,留下十二道白玉令牌,得之有求仙问道的大机遇。起初大家也不以为然,仙神传说向来虚无缥缈,就算有些故事流传,也是别人福源深厚,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事。”
“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诸多令牌,人人皆可参与,不需考验品行根骨,更不在意身份家世,只要得到白玉令牌,就能入得名山,求仙问道?所以最开始大家只当又是一件笑谈罢了,谁曾想几天之后的月圆之夜,各地突然出现霞光耀天,有仙人冯虚御风,来到霞光之处,接走几个凡俗之人。”
“这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无法隐瞒,大家一打听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由,得到一块白玉令牌,或藏在身上,或放置家中。之前还是平平无奇,月圆那天却突然霞光万丈,引来仙人接入仙门,顿时世间哗然,再不疑他,为此掀起好大一场动乱……”
众人听得俱是一阵唏嘘,就算早已知晓其中原由的晏公子,也是神往不已,更别说楼下偷听的朱权了。不用细想也能知晓,那必然是普通人最容易得到的一次大机缘。往后就算每二十年出现一次白玉仙令,那也不是普通人能随便得到的。
“请教褚先生,却不知是怎样一场大动乱?”
“妄自学武三十年,只以为能在江湖立号,却不想还是坐井观天了。真想一睹仙人风采……”
“按说那令牌在月圆之夜发出万丈霞光,引来仙人下凡,都是无法遮掩的事,又怎么会变成江湖秘闻?”
一时间随着褚先生停下话头,唏嘘叹息,众人都是一阵感慨,不禁出声询问。看大家的表情,室内九人,倒有四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却不知楼下那大汉,是否知情。
“既然晏某邀请各位帮忙争夺正阳白玉令,自然要为大家解说一番。”晏公子适时接过话头,环视一周,轻声说道:“却说那天月圆之夜,整个徐国发出十二道万丈霞光,引得十二位修仙之人现身,却只引渡了五六个凡人。”
“为何只有五六人?”左手第三位,一个眼角有痣的中年人出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没注意晏公子话里的称呼,已经把仙人改成了修仙之人。
倒是其他几位若有所思。
“前面褚先生也曾说过,消息流传之初,大家只当是笑谈,不甚在意。所以过去这么些天,也没多少人去寻找白玉令牌。那几位得到令牌的人,也大多是无心之举。等到月圆之夜才发现,令牌虽然都放出霞光,剩下的六七块却还是无主之物。”晏公子对那人微微颔首,详细解答之余,又是惋惜不已。
只恨自己没赶上八百多年那场大机遇,若是有那好命,说不定这年来,接引凡人的修士之中就有自己。
哪用得着付出众多代价,纠集一大帮人,还要和两河之地,黑白两道的高手,一起争那一丝渺茫的机会。
别看现在邀请了五个好手,加上自己与四个亲眷长辈,共计十人,却也没多大把握,争得那块正阳白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