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褚雄步入庭院,赵隽三人再次现身客栈之外,也跟着踏步进去。
其后是两位江湖散人。
只是他们迈步进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出来的时候却快得惊人。
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被人像丢死狗一样,丢了出来。
十余丈外的李大狗,眼皮一跳,抬头望向天空,西南夜幕之下,弯月如钩。
内心吐槽,‘没有时钟的日子,想要精准估算时间,真的太难了……’
然后,他就起身,来到了两位六扇门银牌捕头所在的屋顶。
在两人颇为不爽的目光下,老神在在坐了下来。
能被他们选中的地方,自然是个好地方,对面庭院的情况,一览无遗。
换了一身干净灰袍的陆川,面色自然站在厅堂阶前,他的身后是捧着白玉仙令的晏安和刚刚进来不久的宋尉。
一丝不苟的褚雄立在他们三丈之外,院门附近是赵隽三人。
“陆前辈,晏公子,宋先生,别来无恙。”褚雄面带微笑,对着陆川三人拱了拱手,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
陆川目光扫过赵隽三人,呵呵笑道:“褚先生果真好胆色,有什么倚仗还请一并叫来,陆某倒要看看,是何人让你如此自信?”
褚雄侧身回头,左手往身后三人微微一指,“您是说赵隽三人?陆前辈可误会我了,他们是来找您麻烦的,和我可不是一路人。
不过前辈若是觉得他们碍眼,想要出手清理,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为您代劳。
只是陆前辈神功盖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突然再次回头,看向赵隽三人,冷声问道:“你们说,我的话对是不对?”
三人拔剑不语,褚雄勃然大怒,脚步跨出,袍袖一震就要出手。
赵隽三人长剑一摆,互为犄角。
褚雄突然停步,回转身子,指着陆川哈哈大笑。
“陆川呀……陆川,你真以为这般装腔作势,就能骗得了我。
褚某几次回头,你竟还能隐忍不发,想必是无法出手了吧,哈哈……‘阴阳化气散’的滋味可还好受?”
赵隽三人面面相觑,万料不到一刻之前还神勇无敌的陆川,居然沦落到无法出手的境地。心思电转,盯着褚雄的背影,目光幽幽。
陆川脸色如常,身后的晏安却神色大惊,惊呼出声,“陆前辈,你……”
陆川抬手制止,目视褚雄,问道:“褚先生计谋深远,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褚雄志得意满,笑道:“什么时候做的手脚?就要问你身后的晏公子了。”
“褚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晏安大怒。
“血口喷人?有必要吗?你们不过是案板鱼肉,何须褚某再费心思?”言罢看向陆川,笑道:“陆前辈见多识广,想必知晓褚某所言不差。”
陆川没看晏安,倒是盯着褚雄一袭湖蓝衣裳,感受着夜空风向,若有所悟,问道:“褚先生如此谨慎作为,陆某输得不冤。”
“哈哈,陆前辈大无畏掌出神入化,褚某不多几分小心,又怎敢堂而皇之走到你的面前。”褚雄挥了挥袍袖,一阵难以察觉的粉尘飘散而出。
随着夜风,慢慢飘向陆川三人。
见此情形,陆川只当没看见,身后的宋尉瞬间黯然。
“陆前辈,切莫被他言语所惑,您为先天高手,又怎会轻易中毒?”不明所以的晏安,不可置信,褚雄突然背叛,陆川已是他的唯一依仗。
褚雄连连点头,颇为赞同,道:“先天高手当然不会轻易中毒,所以我还要感谢你的帮忙。”
“你到底在说什么?”晏安目光几欲喷火。
褚雄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再见晏安一脸愤怒的表情,心情大为畅快,“哈哈,果然是毛头小子,被老夫利用尚且不知,阴阳化气散的诀要,就在阴阳二字。”
一指陆川,笑道:“沈天波武功差强人意,配置毒药的本事倒是出彩得很,两种单看无毒的事物,在你受伤之下,一食一闻间互相融合,就能让你真气无法运行,当真妙哉。”
晏安少不经世事,却非愚笨之人,一下反应过来,将白玉仙令往身旁宋尉手中一塞,解下身上外套,远远丢入厅堂。
灯火下的衣物,飘散出少许灰色粉尘。
晏安愤然喝道:“褚雄,似你这般卑劣行径,有何面目站在我等身前?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去,免得被天下人笑话。”
见他反应过来,褚雄笑道:“此刻方才脱掉外套,何其迟也。谅你一个见识浅薄的小子,若非命好出生世家,也配站在这里与老夫大言不惭?”
晏安怒道:“褚雄,我晏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褚雄勃然变色,怒道:“待我不薄?真是笑话……就你叔祖的武学心得,也配让老夫为你卖命?你非但高看那本笔记,也低看了老夫。
无需晏世海的武学笔记,老夫三两年内,也能踏足先天之境。何况我儿成为修士,你等武人,又岂能入我双眼。”
“你有儿子?”
晏安不可置信得看着对方,褚雄孑然一身不好女色,怎会有子?
褚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大声说道:“我当然有子,非但有子,且比你们这些膏粱子弟更为出色。
凭什么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坐享世俗富贵犹不满足,还要断绝白玉仙令这等秘辛?
是想修得长生大道,好百年千年,一直踩在我等草莽头上,作威作福?
我呸……就你晏安也配,你与沈胥、卢轸不过是有个好家世的草包,别说与我儿相提并论,便是赵隽、李格也要强你百倍千倍。
你若有秋仇王闵三分能耐,接我一掌不死,我立刻转身离开。”
褚雄越说越气,胡须颤抖,面容狰狞,手掌已然微微泛红,显然怒到极点。
晏安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一步踏出就要上前。
被陆川宋尉双双拦住。
陆川一挥衣袖,神态自若,呵呵笑道:“褚先生天资卓越,若非受困年少之时根基不牢,进阶先天,原本不是难事,只是不入先天,终究难以领略其中精要,你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褚雄神色一凛,双目沉凝,微微愕然,陆川的神勇,今夜他是亲眼目睹,此番见他没事人的样子,愤怒之中也不禁有些心悸。
退后两步,侧目对赵隽三人,喝道:“你们不是想要白玉仙令吗?而今就在眼前,何不去取?”
“褚先生打得好算盘,火中取栗之时,我们岂能为之?”说话之人,正是赵隽左边的赵士恂。
这老儿倒是滑溜,武功高他甚多的赵士贤已然身死,他虽身负几处伤口,却能存活至今,也是命大。
褚雄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我数三声,倘若再不出手,我便杀你们一人。”
说完竖起一根手指。
“一……”
陆川深知褚雄厉害,赵隽此前莫名受伤,一直未能恢复,此刻三人绝非褚雄对手。
情形已逼到绝处,陆川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赵小友切莫被他恐吓,老夫虽然中毒,也有一击之力,三位若是有意,不若你我双方联手,以六敌一,褚雄绝无胜算。”
陆川终究低估了褚雄敢于拼命的决心,这话不说还好,出言之后,褚雄二话不说,一个闪身跃至赵隽三人身边。
一双大手探出,两招之下击破三人防御,一把抓住赵隽肩膀,闪身出来。
赵士恂两人挺剑欲追,褚雄右手已然扣在赵隽咽喉之上,两人顿时停步不前。
那边的宋尉将白玉仙令往晏安怀里一扔,刚要有所动作,事情已经结束,只好再次回到晏安身边。
直到此时陆川依旧站立不动,褚雄虽然断定他已无法出手,还是不愿冒险,右手微微用力,掐得赵隽脸色涨红,面对赵士恂厉声说道:
“你们两人赶紧杀了晏安,将白玉仙令抢过来,用于交换赵隽,不然我手中发力之下,一掌洞穿他脏,他可要与赵士贤落得一般下场。”
赵士贤是被陆川一掌击穿胸膛而死,现在褚雄抓住赵隽脖子,这样说来,诛心之意甚为明显。
陆川深深叹息,感受着体内寂然不动的真气,不再强撑,怅然一笑,“不用试了,你把白玉仙令拿去,然后离开这里,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晏安心有挣扎,只是陆川与宋尉的目光,却让他心气尽散。
三叔晏明、七哥晏魁、十二妹晏婕三位晏家至亲,以及杨左、陈番等人的死,好不容易换来白玉仙令,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晏安心中沮丧黯然之情,难以言说,只觉一阵悲痛涌上心头,一口气堵在咽喉之中,涨得脸色通红。
猛然一声大喊,狠狠将手一扬,凝聚一团红光的白玉仙令,像是天外流星,划过庭院飞了出去。
褚雄丢下赵隽,一个闪身追向红光。
猛然间一个身影从对面屋顶掠至,半空的白玉仙令好似乳燕归巢,一下投入那人怀里。
紧接着一抹刀光闪过,闪电也似斩向褚雄胸口。
褚雄一掌挥出,刀光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然切开他的衣襟,斩破他的胸膛。
一声凄厉惨叫,褚雄倒地之时,李大狗已然跃过他的头顶,一步踏出,立在了之前他所站的位置。
“你……没死……”
一个咬着牙根,间断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当然没死,不过你很快就要死了。”李大狗缓缓转身,看向地上的褚雄。
“反派死于话多,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沈老儿……误……我……”
褚雄心肺破损,咳出大口鲜血,咬牙切齿,目视李大狗腰间悬挂的那柄长剑,悔恨交加。
刀光再起。
身后终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