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不常喝酒所以量浅,今天高兴之下喝得太多又太急,李有宗一觉睡到九点方才醒来。
一直没能入睡的李大狗,在隔壁房间听到父母的谈话声,询问时间之后,父亲自责喝酒太多,没能和他好好说道,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受了多少苦,又经历了什么样的危险,才能做成官府捕头。
多半是下午时分,听见了他和妹妹的聊天,母亲简略说了一句,是狗子参与了官兵的对土匪的围剿,不知道立了什么大功,才被上头提拔为捕头。
李有宗要她细细道来,她却说男人的事情,妇人不该多嘴,又劝慰让他不要着急,狗子已经平安回来,现在这么晚了多半已经睡着,这些话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两人生怕吵醒了李大狗,说话的声音再次降低,猜测起自家儿子是怎样的英雄了得,才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白身,成为一个当差吃饷的公人。
只是受限于他们的见识,多方假设具是不知其可,
然后又絮絮叨叨,说起了村里那些人的嘴脸。
谁谁谁,以前看不起我们,现在却腆着脸过来向他敬酒,好听的话说了一大箩筐,那脸色看着实在解气。
又有谁,以前不带正眼看她。背后的风凉话,也说的不少,今天下午却一个劲往厨房里凑,向她介绍了好几个年岁合适的自家亲戚,只要她答应下来,这两天就可以去见一见人。
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两人聊到最后,又说起来李二狗的事,免不了又是惋惜又是落泪,要是二狗子还能活着,就算没有大狗子的本事,看以后的光景和似他爹一样的相貌,也不愁娶不上媳妇。
两人的呢喃细语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睡下,听得隔壁的李大狗唏嘘不已。
无论是什么年代,儿女有了出息,父母都会在背后感到光荣与骄傲,邻居们就算心里嫉妒,表面的态度也会变得客气与恭敬。
世态炎凉不外如此。
一个普通人哪怕不在乎这些势利目光,如果没有坚强的内心和超越大众的谋生能力,必然会在生活中遭受刁难,处处受制。
李大狗的父母,无疑就是遭受白眼的人,也不怪他们姿态转变如此之快,生活的苦难和艰辛他们早已吃够,现在儿子有了出息,又怎能不存扬眉吐气的心思。
今天这番故意为之的排场,与以后定时定额的差俸,无疑会让他们在村里的地位,发生巨大改变。
只希望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家人们还能保留几分淳朴和善良,不要因为身份的转变,也变了自己的本心。
李大狗微微叹息。
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凑到眼前,借着狭小窗口的暗淡月光,仔细打量。
质感似纸又似皮的金色符纸,三指来宽,几乎与手掌等长,上面描绘着许多红色线条,有粗有细,有曲有直,好似笼统抽象的绘画,又如描摹实物的文字。
图案不算复杂,大抵也还对称,其中有一条细线贯穿了符纸两端。
李大狗看了半天没能看出什么名堂,将手举高,轻轻松开五指。
没了支撑的金色符箓缓缓飘落,不过下降了三五寸的距离,红色线条勾画的图案像是有生命,突然散发出赤红光芒,映照得整张符箓纸都变成了红色。
只见它在空中悬停两息,然后改变方位,那条贯穿符纸的细线指向西北,赤红色的符箓无风而动,往它所指的方向飘去。
李大狗两指一并,将它夹在指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它扯了过来,赤红光芒缓缓隐没,符箓再次变成了似皮似纸的金色。
类似的举动,他已做过多次,也没能窥见其中奥妙。
‘他娘的,这玩意非但有重力感应,还有自动定位和主动导航功能,没有高空卫星和海量的通信基站,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出来的。’
‘薄薄的一张符纸,需要承载不知哪来的动力,和这么多的功能,以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也只能望之兴叹。还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世界修仙者的手段,真他妈非同小可。’
‘不说那地位超然,和长生久视是诱惑,光是这种神乎其技的能力,就会让人羡慕不已,难怪这么多武林高手,舍弃性命也要博得一丝修仙机会。’
李大狗手指捏紧,像甩钞票一样猛然抖动,哗啦啦的声音传入耳中,符箓没有丝毫变化。
害怕储存的动力有限,只好将其塞入怀里。
想起与朱权分别之时约好的时间,和对方表现出的忧虑之心,李大狗默然一笑,‘争取明天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后天赶去麻叶县汇合朱权,然后出发阳山。’
躺在新买的被褥之中,李大狗闭目而睡。
不知为何,村里生活的人总是起的很早,无论是以前待过的那个南方小镇,还是现在的桂树村,都是这样。
天色刚刚破晓,李大狗就听见了母亲起床的声音,稍微洗漱之后,传来了清扫地面的声音,又很快停了下来。
李大狗会心一笑,知其多半是怕吵醒自己睡觉。
不多时父亲也起床了,两人打开小院柴门,打了一桶井水,将昨天借来的干草,挂在栅栏之上喂马,就拿着锄头出门去了。
作为久未归家且很有出息的儿子,无所事事的李大狗,便心安理得的继续睡懒觉。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回笼觉就已宣告结束,年迈且迷糊的奶奶,醒来之后就一个劲的叫喊小妹。
李大狗只好在小妹迷糊的应答声中,起床出了房门。
正好撞见揉着双眼的少女,往奶奶房间而去,两人互视一笑,各自忙乎。
早有半桶干净的清水,摆在李大狗的房门边上,这种久违的关怀,让他陌生又熟悉。
清洗之后,提了两把老旧的竹椅,坐在小院之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暮秋的早晨已经有些凉了,想必秋收之后,很快就会转冷。
经历了李二狗的丧葬之事,也不知道家里还能剩下几亩土地,就算有,也必然是旱田多水田少。
自己却没时间参与收割了,只能依靠父母和妹妹。
鸡鸣犬吠之中,不时有村人路过,李大狗很有礼貌得隔着栅栏与他们打着招呼,人人面容和善,喜眉笑眼。
小妹服侍奶奶起床,也坐在他的身边,等没人时,撇了撇嘴,道:“以前这些人可不这样,经过我家门口,别说主动打招呼,有时候还故意扭过头去,走得快些。”
“不用在意,日子总归是自家过的,基本礼貌还是要有。”李大狗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小妹‘嗯’了一声,起身打开鸡笼,将几只饿得咕咕叫的土鸡放了出去,又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李大狗端坐无事,便也一同参与。
大概七点多的时候,父母挑着一担还算脆嫩的青草回来,李大狗微微汗颜,在这时节,想要找到带有绿意的青草,可真是不易。
看他们赤足卷裤的模样,不想想也知道,必然是下到河里费了天大功夫,才能割回这担青草。
李大狗赶紧迎了上去,想要接过担子,便被李父推开。
只好不满的道:“昨天借的干草还能应付过去,这时节就别去割草了,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李父放下担子,道:“这点力气算得什么,自家有了马匹,怎能问别人借草过日,能借一次难借两次,就算别人肯借,背地里也免不了要说闲话。
就是我们家穷,没有养牛,要不然还怕没有草料喂马?早在三四月里,就能割下几堆,晒干了好过冬。”
李大狗自然清楚,乡里人最是喜欢‘恨人有,笑人无’,父母虽然家贫,却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只好说道:“没事的,明天我就要出趟远门,一年半载只怕难有时间回家,你就别去割草了,河水冰冷别冻成了老寒腿。”
“怎么刚回家就要出门,还要去这么久?”打算趁这几天,多割一些青草的父母,愕然望向他的面容,就连小妹也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