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不坐禅,半夜钻洞干什么?”
这和尚出现的时间、地点、方式都很诡异,和尚是真和尚,但并不能确定不是贼和尚。所以赵猎、施扬手里的枪并未放下。
觉远合什,面『色』沉痛:“古刹已变腥膻,佛堂已成修罗场,僧人再无方便之门出入。”
施扬朝黑魆魆深洞看了一眼:“我看这‘门’倒挺方便。”
觉远道:“这是建寺之初,主持发现的一处山洞,连通寺内的一口水井……”
“水井?”
“是,当初井溢而洞喷是永济寺一景。惜乎在一甲子前,本地大旱,这水井早已干涸,成了枯井。”
赵猎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要是真连通水井可就悬了。
“这永济寺一景只有寺僧或附近村民知道,贼人不知,故而小僧可由此出入觅食……”
“觅食?”
觉远平静道:“小僧已为贼所困逾十日矣。”
从觉远的叙述中,赵猎才知道,十日之前,这座古刹发生了什么。
十天前,一伙贼人突然闯进永济寺,强行借宿,并先后运来大批箱笼。在搬运过程中,有一个箱笼坠地,『露』出内中事物,被寺僧目睹,引起贼人杀心。可怜全寺上下二十余僧役,几乎被杀了个干净。觉远靠着身手利落,幸免于难,被困寺中。
“被困寺中?”赵猎敏锐感觉出这话有破绽,“你有这条通道,随时可离开,为什么不走?”
觉远合什低头:“小僧另有重任,无法独自离开。”
和尚的重任?该不会是保护经文之类的吧?反正不关自己事,赵猎只关注一个重点:“你说贼人的箱笼坠地,『露』出内中事物,以至引发贼人杀机——是什么东西?”
一提这个,觉远不自觉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旋即合什唱了句佛号,连道“罪过”。平复了一下心情,觉远才淡然道:“无非黄白之物耳。”
“黄白之物?”施扬听不懂这句掉文,“啥玩意?”
赵猎却听懂了,联想到这伙贼人正是『潮』阳贼,脱口而出:“陈懿的财宝!”
施扬愣了好一会,一拍大腿:“『奶』『奶』个熊!原来藏在这里!”
黑鸦的消息没错,陈懿确实是来取财宝行贿的。为了引义军入彀,确信他就在陈家冲,特意把这消息散出去。然而风声是放出去了,以陈懿狡兔之『性』,怎也不可能把财宝放在一个随时变成战场的险地——就算义军攻不下陈家冲,谁又敢保证“友军”(刘自立的新附军)不会见财起意?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起出陈家冲的财宝,转移到另一种安全所在。等到战事结束,刘自立率军离开,才把财宝运回来。
藏宝的地点既不能离陈家冲太远,又得足够大,还需要有便捷的山道,以便骡马运输。所以莲花山虽有可藏宝的山洞无数,但最终能入陈懿、陈孚兄弟眼里的,只有这永济寺。
贼人或许一开始没想杀人,但财一『露』白,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起杀心,更别说贼人了。永济寺僧人们真是闭门寺中坐,祸从贼窝来,死得冤屈。
觉远淡淡看着二人:“二位也是为这黄白这物而来么?”
赵猎不答反问:“寺内有多少贼人?”
“十三个。”
“刚才又来了两个……”
“加上刚才两个,一共十三个。小僧每天都数几遍,不会错。”
“贼人分别在寺里什么地方?”
“寺门有一个守卫,天王殿门外有两个守卫,其余十人俱在殿内休息。”觉远显然『摸』熟了这伙灭寺贼人情况,对答如流,显然他也曾想做点什么。
赵猎皱眉,这么集中,难怪以觉远武力之强,也无法各个击破。于是再问:“贼人都有什么装备?”
“刀、枪、叉、弓箭,都有。”
“你有什么兵器?”
“我?”觉远苦笑,“只有一根榨木棍棒。”
难怪了,一条棍棒对十三个兵器齐备、凶悍嗜血的恶贼,纵以觉远的身手,也不敢造次,被困于此,不足为怪。
赵猎一振手枪:“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为何而来了——杀贼!”
这下轮到觉远皱眉:“杀贼,就你们?”
“当然不止。”赵猎向施扬一摆头,“把他们都叫来。对了,那个保四就让他看守骡子。”
一刻时后,当丁小伊、丁小幺、马南淳、王平安四人随施扬出现在山洞时,觉远瞪大眼睛,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女子、童子、瞎子……只有一个高个书生还算像样。还有,他们的兵器呢?弓箭、弩矢、长枪大戟、骨朵铁锏……全都没有,难不成就凭手里的这些长长短短的铁管子与腰间匕首短斧?
赵猎没空安抚觉远的失望,他方才可没干等,而是随觉远爬出枯井,观察了一遍天王殿的情况,此刻正用尖石块在石地上划作战示意图。
“天王殿有正门、后堂、左右廊道,共四个出口。马仲平、施扬、丁小幺、王平安各堵一个出口。这里、这里,左右两厢壁各有两扇窗户。丁小伊从这里上墙,可以控制正面及左右两侧出口,一旦发现有贼人逃出,就用鸟枪狙击,必要时用左轮补『射』。”赵猎用尖石点在右厢壁一扇窗口下,“我会首先从这里发动攻击。当我朝殿内扔出一枚雷炮后,施扬用双管猎枪击杀两个守门贼人,其他人把枪膛里所有子弹朝殿内贼人倾泻。”
“好嘞!”丁小幺兴奋地抱枪跺脚,要是只有他一人在场,铁定要转圈。
丁小伊、施扬只是郑重点头,没有半句废话。
赵猎以目示意丁小幺稍安勿躁,接着道:“马仲平、丁小幺、王平安,你们三位的站位分别在后堂、左右廊道口,正好形成品字形三点交叉火力。你们不需要考虑什么,看到有会动的开枪就好;也不用担心换弹匣(上子弹)时敌人攻击,我会为你们掠阵,随时补『射』。”
觉远完全听不懂赵猎在说什么,如果不是看他一脸严肃,说得头头是道,他的同伴也听得一脸认真,频频点头……几乎要认为这几个人在扯蛋胡咧了。郁闷之下,莫名嘣出一句:“那小僧干什么?”
赵猎转头看他:“和尚可守戒?”
觉远合什宣了一声佛号:“修罗场上菩提行,佛门亦有狮子吼。不以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
赵猎哈哈大笑,声音在洞中嗡嗡回响:“好!好一个‘不以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那看守山门的贼人,就交给你了。”
赵猎是为营救文天祥而来,打海贼不是他的目标,但那个混『乱』之夜给他的冲击确实不小,也着实憋了一口闷气。没碰到贼人倒也罢了,既然碰到了,而且吃得下,干嘛不吃?
再有,即使这次没机会干掉陈懿,但夺取他积年财宝,让他人财两空,估计能把这巨寇气吐血,也算出了一口恶气,更为血『色』之夜屈死的英豪提前收一点利息。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练兵,实战练兵。
先丢雷炮(也就是雷*管,因为打雷*管会被屏蔽,中间打*又影响阅读,就以雷炮代替)慑贼,再按各自锁定的目标一齐放枪,类似我军早期的手榴弹加步枪战术。
赵猎此次共带了二十枚雷炮,如果一古脑扔出去……不,只要扔一半,就足以埋葬这伙贼人,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这是个极好的“练兵”机会。他的战术小组不光要训练,更要锻炼,实战锻炼。在遍地狼烟的南中国,锻炼的机会大把,难的是首战目标的选择。
首战必胜,争取零伤亡。
只有首战胜利,他对自己的战术打法才有信心,同时他的战术小组才有信心;零伤亡更是必须——他们只有六个人,实在损伤不起啊。
所以,首战目标的选择必须慎之又慎。好像初九之夜突袭陈家冲就不太适合。
而突击永济寺这一战,敌人不多不少,又攻其不备,突然袭击、胜算极大。这么好的机会到哪找?他必须让他的队员按预定作战方案,真正『射』击杀敌。要是用雷炮一通『乱』扔,稳妥是稳妥了,目标也都干脆利索干掉了,但经验值呢?木有!
战术小组成立以来的第一击,必须打好!
随着赵猎一声令下,觉远在前领路,战术小组成员一个接一个跟在后面,走在最后是的丁家姐弟。于是黑暗中传来这样的对话:
“小幺,快跟上,你往哪走?”
“我、我先去屙个『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