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喝茶。”
“妈,现在好些了?哥哥的事情无需太忧心!”
“……”
从同喜手中接过茶水,宝钗双手握着,缓缓近前,看着坐在窗前罗汉床软榻上的母亲。
都快半日过去了,妈还在时不时的抹眼泪。
自己……自己心中也不是滋味。
妈手中正拿着鞋样子,只是……针脚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自己多挂碍。
刚才自己去处理一些事了。
如今回来,正要和妈好好说一下的。
今儿是哥哥的生日,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哥哥……哥哥他……他的性子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自入京以来,在那件事上都吃多少亏了?
去岁腊月,不就是因为打人,结果待在顺天府牢狱近半个月,吃了好一顿苦头!
现在才过去几个月?
又开始了?
这一次更是被顺天府的差官寻来了,还是生日的时候寻来了,今儿的事情……多闹笑话。
妈!
妈如何受得了?
事发的时候,就不住垂泪,现在都酉时初了,妈的泪水还没有止住,哥哥怎么就……!
心中再次一叹,将茶水放在妈的手边,宝钗搬过一个小凳子,坐在罗汉床的下首,拉着妈的手臂,轻轻拍着。
“孽障!”
“孽障啊!”
“是我生出来的祸根,宝丫头,我……我对不起你爹爹,对不起你爹爹。”
“也对不起你。”
“蟠儿,怎么就不知道长进呢?”
“今岁以来,本觉他有些长进了,怎么就又和王德一处做出那样的混账事!”
“就知道打人。”
“就知道生事。”
“就知道吃酒玩乐。”
“……”
霎时。
极力压抑的抽噎之音、喑哑之语流出,薛姨妈从袖中取出巾帕,继续擦拭眼角。
手中的鞋样子直接放下,任凭它们掉在怀中,长时间的哭泣,红肿的眼睛多忧伤,看向身前的宝丫头。
忍不住的心绪之言绵绵道出。
孽障!
祸根!
自小到大,就知道惹是生非,就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省心的事情,如今都这般大了,怎么就不知道进益呢?
自己日日都有烧香拜佛的,四时八节都有斋戒僧道的,布施贫苦之人,也未曾断过的。
上天怎么就不能让自己的蟠儿性情好转一些?
让蟠儿明事一些!
让蟠儿懂事一些!
不求和小秦相公那样的耀眼夺目,安安稳稳、本本分分都是可以的,都是足够的。
可!
蟠儿这几日竟然背着自己和宝丫头,做出那样的事情!若非顺天府的差官前来,自己都不知道那件事!
在这里府上为生日。
再加上端午佳节。
本该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顺天府的人寻来了,要带走蟠儿,实在是丢人,实在是丢人啊!薛家的颜面这一次丢大了。
不只是薛家的事情,连带这里府上都受不小的影响,无缘无故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来老太太和姐姐也是不喜的。
如若自己是这里府上的主人,肯定会有不满的。
蟠儿!
好端端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做什么?
数年来,那些人、那些商行对丰字号是有一些不好的手段,可……丰字号现在也不比以前。
营生之道,和气生财。
两府出了贵妃娘娘,兄长前几日又更进一步,仕途更加显耀,如此,京城之内,寻常人也不敢招惹丰字号。
这就够了。
倘若蟠儿主动招惹别人,就是为丰字号招惹祸事。
丰字号的安稳,非丰字号之力,非薛家之力,而是亲友之力,而是别人之力。
别人之力,如何可以轻易炫耀?
蟠儿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
“妈!”
“喝茶!”
“喝茶!”
“……”
宝钗没有太多的言语,妈说的那些,下午之时,也都已经翻来覆去的说过了。
自己都已经听了太多太多。
听着妈愈发沙哑的声音,将案上的茶水亲自递过去。
“宝丫头!”
“宝丫头,你……打听的如何?”
“王家那里怎么说?”
“……”
攥着手中巾帕,将心中憋着的一些伤心话道出,薛姨妈心中好受一些,舒缓一些。
将茶水接过,看向自己的宝丫头。
自己实在是亏欠宝丫头。
宝丫头本该有一个极好的前程,若非自己那个孽障祸根,越想越是觉得难过。
心中满是酸楚,满是无力。
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管教蟠儿了,以前想着蟠儿还小,等蟠儿大一些,就会明事了。
如今,真的大了,是否明事理先不说,都不太听自己的话了。
紧握手中茶水,眨动通红的眼睛,看向宝丫头。
琏儿那孩子有心,知道蟠儿的事情后,愿意去王家询问一番,宝丫头闻此,也带着丫鬟们一块去了。
事情是蟠儿和王德那孩子一块做的,听蟠儿说,还是王德主动说着替蟠儿出口气。
打人的人,有王家的,也有蟠儿找的。
午时,顺天府来的差官所言,被打的人,伤势很重,都快死了,便是告到顺天府了。
顺天府的人既然来找蟠儿,王德那孩子呢?
顺天府的人,难道也去王家了?
“顺天府的人,也去王家了。”
“王德表兄也是没有前往顺天府。”
“舅妈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我和琏二哥哥还是一直在那里等,等到舅舅回来,舅舅说他会问一问的。”
“让妈你不要担心,只要人无碍,便不是什么大事。”
“人若是出事了,动手打人的也非王德表兄和哥哥。”
“妈,不要太担心,不是大事。”
“……”
宝钗将自己所得的消息,一一道出。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了解了。
能够让顺天府的差官不惜冒着得罪两府、王家而前来,背后的人亦非寻常。
但!
有舅舅在,舅舅说了事情无需担心,多令人安心。
现在。
妈可以安心了?
明儿,王德表兄和哥哥会前往顺天府的,一些事情也许有责任,却不会很大。
打人。
的确不对。
哥哥做的错事,并非不可解决,起码哥哥的性命无碍,再加上舅舅的话,妈该放心了。
哥哥!
去岁腊月的那件事后,哥哥说着会吃一堑长一智的,如今,自己也是无法。
“有你舅舅的话,妈安心许多。”
“蟠儿,孽障!”
“就会惹事生非!”
“……”
将手中的茶水放回案上,听着宝丫头的话,薛姨妈一颗不住跳动的心,顺畅许多。
蟠儿的这件事,自己也非不明白如何解决。
先前金陵的时候,蟠儿那祸根就多有惹事,打人也是常有的,许多事情,银子都解决了。
可!
遇到一些特别的人,银子就不好用了。
蟠儿和王德寻复字号那些商行的麻烦,砸人家铺子,打人家的人,事情不会轻松解决。
复字号在京城也是有根脚的。
非如此,也不会近些年在运河两岸、大江南北之地的名声愈发响亮,当年入京的时候,更是想要强压她们的船!
蟠儿和王德那孩子打了复字号那些商行的人,顺天府还将差官派来了,无疑……是它们的跟脚之人出力了。
那些人不是好相与的。
也非京城的薛家可以解决。
让两府解决?
自己没有那个颜面,自己也无颜去求姐姐那般事!
今儿因蟠儿的事情,令两府的端午节庆那般,自己已经万分惭愧,欲要解决……唯有兄长那里了。
事情是蟠儿和王德那孩子一起做的,兄长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王德的,蟠儿……。
真真的不争气。
“妈!”
“舅舅说了,一些事能够私下里解决更好,是以,接下来要尽可能将事情说合处理。”
宝钗又是一言。
“妈明白的。”
“应该需要一些银子的。”
“明儿让你哥哥先去兄长府上,和王德一处,一起商量解决之法。”
“银子!”
“都咱们家出吧。”
“王德那孩子做那些事,虽不妥,也是为蟠儿之故,想要替蟠儿和丰字号出口气。”
“再备一些重礼,明儿一道送过去。”
“银子可以解决最好!”
“……”
拉着宝丫头的手臂,握着宝丫头的小手,薛姨妈不住颔首,事情说开了,本非很大的事情。
私下里解决最好。
何必要闹到衙门。
还闹的顺天府差官都来了。
银子可以解决最好,银子没了,接下来还能再赚,蟠儿若是出事,自己……。
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蟠儿固然是令人心烦的孽障,却是自己下半生唯一的依靠,只盼望蟠儿接下来真的可以长些记性。
“妈。”
“我明白的,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小厮知会张掌事了,让他去采办一些礼物。”
“若能私下里和解,再好不过。”
“此外,今儿因哥哥的缘故,导致府上的端午欢闹受阻,妈,我意要好好补偿一下。”
“……”
妈的一颗心解开不少,宝钗端丽绰然的面上不由浮现一丝笑容,事情已经发生,抱怨无用。
唯有将其解决。
和哥哥毕竟是一家人。
哥哥的性情固然难改,经常惹事生非,但是对自己还是有心的,还是极好的。
这个时候,自己若是置身事外,若是不闻不问,自己也就枉为薛家的一份子了。
“宝丫头,你……你想的很周到。”
“你想的很好。”
“该如此。”
“当如此。”
“蟠儿他舅舅既然已经说话了,妈的心里宽慰不少,待会,我去找老太太和姐姐她们赔礼。”
“……”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