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啸宇双眼微抬,似乎没有想到尸魔老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有些奇怪,但看了尸魔老妖片刻之后,他仍然心平气和地道:“神使误会了,阁下乃是恩师在世时候的客宾供奉,在天蚕门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啸宇不敢心存怠慢。只是如今恩师不幸撒手人寰,在下心中悲痛,若有不敬失礼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尸魔老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目光也缓缓转到正前方蚕神的灵位上,在那个灵位之前,装有天蚕门门主印信的盒子正安静地摆在那里。尸魔老妖看了一会,忽地从他身上传出几声低微而怪异的叫声,似乎如什么虫鸣一般,冷啸宇脸色微变,尸魔老妖也是一怔,但随即忽然笑道:老门主啊老门主,你应该可以安心地去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居然还有个这么了得的徒弟,真是不简单啊!
冷啸宇面容一沉,眼中厉芒隐隐一闪而过,沉声道:神使,你说什么?
尸魔老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起手腕袖子。冷啸宇双眼瞳孔收缩,见到尸魔老妖手臂之上贴肉绑着一只小盒子,刚才那阵怪声此刻又从这里面发出来,清晰可闻。
尸魔老妖面上带着神秘笑意,慢慢将这只手伸向前方灵位,但绑在他手腕上的盒子稍微靠近灵位之前放置天蚕门掌门印信的那个盒子时,灵位之前的那个盒子里,突然也发出了低沉但十分清晰的虫鸣声,那声音听起来,和尸魔老妖手腕上盒子里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尸魔老妖慢慢收回手臂,转头望着冷啸宇,淡淡道:九尾蜈蚣?
冷啸宇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待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精芒大盛,整个人突然从那种沉默颓废的感觉变得精干凌厉,只见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尸魔老妖,缓缓地复述了一遍:九尾蜈蚣!
原本幽暗阴沉的灵堂,在他这般一站之后,突然变得似乎有些光亮起来,空气中原本的清冷气息也转眼消失不见,有的,只有凌厉的杀机。
尸魔老妖却看不出有什么畏惧之意,反而像是对周围的变化什么也感觉不到,还神色自若地向冷啸宇问了一句,道:你说,若是你师父知道他的这些徒弟们在他刚刚死后不久,就在他灵前乱来的话,他应该会十分生气罢?
冷啸宇冷哼一声,道:师父他老人家睿智聪明,早就看破了这所谓的礼仪俗法,不要说在他灵前对他不敬,便是我等弟子在这里互相厮杀,他老人家也多半会笑着看热闹而已。
尸魔老妖缓缓点头,忽地叹息一声,道:的确如此,我这十年来与老门主朝夕相处,以他的性格,怕真是如此了。说着,他看了看冷啸宇,微笑道:想不到你跟随他时日最短,却反而是众弟子中最了解他的一个人。
冷啸宇神色不变,但身子却往前踏了一步,冷冷道:神使你,不也是十分了得么,不但看清楚了师父,而且连我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尸魔老妖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睛向冷啸宇的脚步瞄了一眼,忽然道:现在已经过了你师父的头七了罢?
冷啸宇一怔,不知尸魔老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今晚此人的态度委实古怪,高深莫测,更何况他已经看破自己在门主印信上做的手脚,只怕是不能留他了。冷啸宇心中这般想着,口中淡淡地说道:眼下是丑时,刚刚过去了,怎么,神使莫非有什么指教么?说着,他又向着尸魔老妖走近了一步。
身后妙空、妙弘、妙光三位大师紧随其后,陆凌轩和妙无两个小辈相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所见,禅光隐隐连成了一片海,陆凌轩心中颇有几分激动,能以外人身份见识到万法寺此等重地,天下能有几人?
倒是见到妙无一直若有所思,目光游离的样子,陆凌轩不禁问道:“小师父,在想什么呢?”
“施主所说的上善若水,剑道、人生当下流一说,实令小僧眼界心境大开,甚有裨益,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施主果然是世间奇男子。”
妙无回头一笑,面上神情颇为天真清秀。
“呃……”
陆凌轩一时哑然,声语一窒,连声咳嗽起来。
这座以一整座大山所雕凿而成的大佛,乃灵音山边这几座大佛中最大的一座,明显已经经历了无数不可知的岁月,一路听妙无低声细说,似乎远在万法寺尚未出现之前,这几座大佛就已伫立在灵音洞天之上,想来也是上古时期的仙佛中人所留下的遗迹,而万法寺立宗灵音之后,不知那一代的主持方丈便决定选这座大佛作为寺中的舍利佛冢,经历多代人的努力,终于在不破坏山体佛容的前提下中空了山里腹地,把这座大佛改建成冢地。
陆凌轩心中惊叹着,随着前方几位大师的步伐走进了大佛肚腹这个深深巨窟中,就算肚腹中空,入到里面,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顶天立地般的高大。
放眼看去,但见佛冢山壁上都雕刻着无数经文真言的符文,在透过碎石山岩斜照下来的阳光下,四处都透出充溢着整个山体的柔和佛光,佛光之中,竟隐约可见无数晦涩梵文漂浮空中,伸手可触,却无不碰空,片片虚幻飘渺却令人心动神驰,和着穿插其中的一束束碎阳,那些若有若无或隐或现的佛家真言,隐隐连成了一片微起波澜的禅海。
目及所处,如身临不似人间的辉煌佛地,说不出的美妙庄严,说不出的浩瀚圣洁。
陆凌轩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这片梦幻一般的佛光禅海,这个挖空了一座大山的佛窟,里面别有洞天,走进这里,便如从世内走出了尘世,禅海光影背后,四方壁立千仞的崖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