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骨妖蝎巨大的身躯倒下的那一刻,高高飘荡在天空的人们已经转过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向着另外的战团扑去,持续着杀戮与争战。骁桀坤飞到后方,将楚申斗在一个僻静地方放好,连忙赶将回来,不料转眼时候,余光却望见刚才的地方张思琪似有些发呆,怔怔望着那具妖兽尸体,面色苍白。
骁桀坤心中奇怪,叫了一声:“张师妹,你怎么了?”
张思琪身子一震,似从梦中惊醒,转眼看了过来,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欲说什么,但看到是骁桀坤之后,忽然又闭上了嘴,深深呼吸,随即驭剑飞去,重新加入了战局。骁桀坤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张思琪今日大大古怪,但一想往日里这位天仙也似的同门师妹就性情孤僻冷漠,而且眼下正是战局关键时刻,他想了一下,便再次将这些念头抛在了脑后,重新冲杀了进去。
天上的黑云滚滚而来,翻涌不止,黑云之下,那些野兽和众人都一般凶狠地厮杀着。只是这战局,终究越来越是有利了,投射在站在高处的那三位正道巨头的脸上,便是他们原本紧绷的脸色表情,终于也渐渐有些松弛下来。
尽管付出了惨重代价,但在数十位长老加入战斗之后,原本势不可当的六只巨大妖兽的势头立刻被阻挡了下来,随之渐渐被压了下去,并在众人合力之下,首先是白骨妖蝎,然后又是其他两只巨大妖兽相继被众人诛杀。
尽管在杀死这些巨大妖兽的时候,包括长老在内的正道中人也死伤惨重,但这战局的势头,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扳了回来。普通的魔妖虽然仍然黑压压的无数,但随着巨大妖兽的死亡,气势也顿时消弱下来。普通幻仙弟子虽然道法上不如那些佼佼者,但对付这些普通兽妖仍然绰绰有余,更兼众人连成一片,光幕更显得坚不可摧。
解决了一半的巨大妖兽,更多的高手向剩下的三只巨大妖兽围攻上去,任谁也看的出来,这些巨大妖兽便是魔妖之中的战魂。而在这些道行高深的正道长老以及年轻一代佼佼者的围攻之下,在漫天毫光和诸奇珍异宝的厉芒中,剩下的三只巨兽终于支撑不住,在尖利愤怒的凄厉嘶吼声中,一一倒下。
魔妖群中一片大乱,显然这种局面让这些无知的魔妖也直觉得感觉到了不妙。而相反的,正道这边却是士气大振,终于战意高涨,那道璀璨光幕光芒大盛,向外压去,登时在一片血肉横飞之中,将魔妖压了回去。
一片惊慌嘶吼,无数魔妖对天长啸,声音凄切,无情的光幕轰然而至,飞溅出怎样的血光与悲凉?
此言不过随口之言,却看似大有深意,便是几位大师和场上妙尘等诸万法寺二代弟子也不禁神情肃然,安静聆听,除了那个闭目沉默伫立一旁的男子,依旧面不改色,身上寒意愈盛,剑意渐重。
老鬼没有再看众人一眼,只似有所感,摇头叹道:“佛祖当年坐化前,便曾留下法旨,生不立塑像,死不事崇拜,便是为了告诉后人,拜他是没有用的,只有心中有佛,才能谙得佛意,然则千万年过去,还有几个佛门弟子能谨遵法旨,世间又有哪家佛寺正殿里没有佛祖的金身塑像?”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下,笑道:“当然,除了我万法,你们大概不知,万法寺前身,不过是一座无名破寺,里面的人敬的是佛,而不是佛祖,至少在我离去之前,除了多了一条浮屠佛道,万法寺还是那座破寺。”
众僧人皱眉,沉默不语。
老鬼目光忽有些许迷离,仿佛沉浸在某些过往之中,半晌后轻叹一声,道:“可当日我再次踏足万法寺的时候,看到群山之间,寺塔林立,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你们这些后人,终日参禅念佛,蜷缩于世间自以为最清净的一角,嘴上慈悲,却漠视红尘,不知自己早已失了佛意,说到底,你们在乎的,也不过是天下第一佛门正宗这个清名罢。”
“你们口中不争,心中却在争,沉默是争,不争是争,你们争的不是那一炷香,而是一口气,否则你们也不会修出这座人间大佛,来向世人证明你们所谓的向佛之心,到底有多么的虔诚。”
场上众人心头微动,脸色微变,只觉少年的话句句刺心,竟是无从反驳。
“我说过,我可以沉沦,又有谁知,沉沦便是放下,主持方丈,真正放不下,走上歧路的人,是你们啊。”
妙智大师身子微震,坚毅如石的苍老面宠微微变色,苍白之后然后是微红,紧接着再次变成苍白。须臾之间,竟然连变数次,禅心受牵,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
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身为万法寺主持方丈的他必定怒斥其妖言惑众,当头捧喝让其回头,可面前这个人不是旁人,而是万法寺的一代祖师,所以他说出来的话,比任何人都要有深意。
“红尘世道,朗朗乾坤,黑就是黑,白是就白,众生心性,更如宝珠没水,水浊珠隐,水清珠显,我佛宗弟子不为烦恼所污,不为贪嗔痴倒所染,眼中世界自然光明,岂容你强词夺理!”
察觉到师父的异样,净尘心中一急,连对少年那份来自仰望的敬意也全然散去,涨红脸怒斥了一句。
老鬼再次摇头,捏起手中那朵在风雨间摇曳生辉的白莲,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那朵白色净荷的花瓣,竟一瓣一瓣开始染上夜色,幽生明灭,蔓延及整朵荷花,片刻后成为一朵墨莲,散发着比黑夜还要深沉的气息。
然后他看着妙尘,微笑道:“我想它黑,它便能黑。”
一瞬间仿佛四周的寒意更为浓重,众人只觉身心一凛,看着少年手上那朵随风飘动的幽荷,直觉那朵不再洁净的荷花,这一刻便如佛典里所传说沉沦九幽深渊之处的曼珠沙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