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走途中,她突然看见六师兄,骑着一匹骡子,跟他们并排走着。
他穿着色彩明丽的花布衣裳,脖子上搭着一条擦汗手巾。
像是走马帮时的装扮,只是骡子有些扎眼。
“六师兄,你又要去西域吗?”
六师兄不说话,就像根本没听见。
小疯子郁闷地缩回车厢……
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像一只色彩斑斓的大狸猫。
中原的猫儿体细、腿长、眼睛大。
西域的猫儿却身体肥硕,毛硬而粗,脸胀的像包子。
她喜欢猫。
一共养过七八只。
可惜都没相处过两年时间。
一则小时候他们总搬家,被官府和仇家赶得四处跑。
再则猫儿没长性,发情时节整夜嚎叫,根本关不住。
后来她也养的烦了,又不是富家小姐,有专门抱猫牵狗的丫鬟。
她平常很忙的,偶尔闲暇还想描眉打鬓,扮成小书童跟师兄们出去浪荡,所以每逢闹春之时,就是她跟猫儿的分别之日。
大家都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思去丢猫,反正跑的很远,远到猫儿找不回来。
三个月后,到新一茬小猫遍地叫唤,她就又能收获一只乖宝宝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直到十七岁那年,她去一家富户拿东西,跟着大师兄。
那天她初次来潮,莫名其妙肚子胀痛,只觉身体某个隐秘角落在流血,热乎乎的,非常可怕。
脸上还冒出两枚红疮,按着又疼又痒。
她生活在男性世界里,那里没有这种东西。
就算师父跟师兄们懂,也不知该如何指导。
看着她血淋淋的衣摆,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像所有普通男人一样,红着脸躲开了。
大师兄躲无可躲,就权当自己眼瞎。
两人在梁上蹲了一个时辰,主家才陷入深眠。
他们用了迷香,正要下去奔向目标……
忽闻外面传来笃笃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小声问:“爹爹、娘亲,你们睡了吗?”
里面都迷倒了,当然没反应。
他又问了一遍,就隔门行了个礼,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起身准备往下跳,却哧溜一下,脚底打滑,滚下房梁……
砰——
一声闷响,她摔得七荤八素,呲牙咧嘴。
大师兄正要施以援手,却见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仗剑少年,对她横眉怒视……
不过,当看清她的脸时,少年笑了。
“女贼?真有意思!”
他几步跨进门来,用剑指着她的脸,居高临下。
为了掩饰大师兄,她一动不动,装出害怕的样子。
少年俯身在她背上麻穴一拍,去查看床上的父母……
回来后,他蹲在她跟前,笑着打量她的脸:“这么小就出来做贼,你爹娘呢?”
其实她不小,只是面嫩。
她对爹娘毫无概念,并不打算回答,只是肚子疼得紧,皱眉流汗。
少年伸手搭在她额上,惊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肚子疼!”
说着她恶狠狠地瞅了眼在梁上看热闹的师兄。
少年毫不怀疑,用指头压了压她的肚子,一边压一边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当按到小腹的时候,她“哎呦”了一声,连连点头:“就这里,疼……下坠的疼……”
哦——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羞赧地垂头。
“你这是……这是……”
这是了好久,他也没找出正确表达的途径。
于是,他心一横,身体力行地将她一把抱起,噔噔噔走向屋外,在门口处,还用肩膀扛了下门板——把门关上了。
她看见大师兄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愤愤然。
大师兄巴不得他们赶紧滚,好给自己腾地方搜刮东西。
少年抱着她一直回到自己房间……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手臂,两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通过接触的部位传来,彼此都有些杂乱!
他的房间很宽敞,陈设简单,也不像别的富家公子,屋头藏满了丫鬟。
他把她放在床上,枕上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一叠声召唤小厮,在门口叽叽喳喳吩咐几句!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为给大师兄争取时间。
少年很快回来了,他走到床前,动作一滞。
眼睛闪烁出星星点点的金光。
女贼愁眉苦脸,抱怨道:“肚子疼死了!”
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发脾气——其实她本不是情绪化的人。
也许是欺他好脾气,她还抓起枕边的一本书,泄愤着丢了出去。
少年扑哧一笑,默默等着她翻腾完,才道:“就你这样还做贼——自己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偷人不好!
这是师父的教诲,也是祖师爷明令禁止的行为。
她摇头,道:“我不偷人,我只偷心……”
这是跟师兄们学来的,他们总用这句话调戏那些乐坊姑娘。
少年笑得更欢了,良久才止住,问:“谁教你的?”
女贼张了张嘴,没说话。
实在是肚子疼的很,像一把匕首在翻肠刮肚。
少年登时止住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手炉点上,塞进她被子里:“抱在肚子上!”
她依言而行,没起啥作用,只热出一身汗。
这时小厮们敲门,他去开门,拦在门口吩咐几句,拿着几样东西回来了。
定睛一看,有一匹绸布,一只小瓷罐,和一把剪刀。
这怎么……越看越觉的不好意思。
他掀开瓷罐,从里面抓出一把砖红色的粉末搁在茶碗里,用热水冲开,端到她跟前:“喝完就暖了!”
女贼从来不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江湖经验越丰富,越谨小慎微。
她摇头拒绝……
少年一脸无奈,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道:“这回放心了?”
见她犹豫,又劝道:“尝一口,很甜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尝了一口,立马发出一声欢呼。
真的很甜,有一种锅巴的糊味儿。
她一口气喝完,晃着空碗还要。
少年笑道:“别喝了,喝多了……不好……等你好了,想喝多少都行!”
然后他抱过那匹布,剪成整齐的一块块长条,认真地折叠起来……
折好三四只后,他红着脸道:“你……用这个吧?”
她惊诧得瞪大了眼睛,没搞明白。
少年清了清嗓子,一脸尴尬,却硬着头皮道:“这个……是用来……”
还是说不下去。
最后他想了个法子,找来纸笔,草草画了几张图,一张张给她看……
看到最后,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