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三师兄吃完饭时,都会用一只破碟子盛着自己的残羹冷炙,放到窗外,在心中默默的念一声客人的名号,求她保佑自己。
也不知是他的虔诚感动了女神,还是他的运气非常好——那一段时间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声。
富的流油的客人都排着队来找他做生意。
三师兄赚得盆满钵满,慢慢生出脱离师傅的心。
但是祖师爷有门规:进了贼老祖的门就是贼老祖的人。
这条规矩就像一道枷锁,套在三师兄身上。
他其实是挺爱自由的一个人——他不喜欢练功,能练到这一步,一半靠勤奋,一半靠天赋。
这与大部分武人不同……
钱能使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堕落——三师兄就是他们中意志最不坚定的那个。
他开始频繁混迹于乐坊,追逐那些腰细皮肤好,脸蛋又漂亮的姑娘。
他使用在这些美丽女子身上的手段也越来越残忍暴戾……极致的痛苦和鲜红的血总是能叫他兴奋不已。
当然,他也暂时忘了给自己的保护神供奉残羹冷炙。
大约是在玩儿死了五六个姑娘,又推脱了师父给安排的十来回任务后,他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要脱离师门。
师父对他的态度很强硬,可能因为师父原本就不喜欢残忍的人,而他却在残忍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走的时候天气刚刚转寒——
师父将他叫到自己的卧室,两人秉烛夜谈。
到黎明时,三师兄已经是自由身了。
自由的代价可不小——他几乎交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临走前他挨个去敲师兄弟的门……
专门把鬼七留在最后。
两人简单叙了叙旧,三师兄嘱咐道:“师弟,外面很危险,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千万不可上当。”
这话说的,把他自己也包括了进去。
他虽然是一个暴虐的人,但他非常担心鬼七在外面碰到跟他一样暴虐的人。
这也许就是三师兄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温柔了吧。
三师兄走后,师父很生气了一段时间。
不过有了6师兄的前车之鉴,他已经习惯了!
有一天夜里,师父突然来敲她的门。
刚一开门,她就被吓了一跳。
师父站在门外,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鬼七不由自主扑到师父怀里,想温暖一下他冰冷的胸膛。
然而师父却轻轻把他推开了。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总粘在师傅身上。”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不由自主捋了捋她的头发!
两人进屋将寒气关在门外。
师父打了几个冷战,捧着一杯热茶喝起来。
他们师徒在桌前静静坐了许久。
最后师父怅然道:“你三师兄死了——昨天晚上有人来叫我我认尸。”
他被人开膛破肚,肠子都流出来了。
难以置信!
她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三师兄点点滴滴,很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想了半天,她问:“是谁杀了他?”
师父摇头:“看现场那样。不止一个人。”
他又叹息道:“你三师兄做事太过,惹了好多人。”
她倒不觉得三师兄做事太过……只是觉得他的爱好有些特殊。
三师兄一定是个痛苦的人,所以人世间的情爱欢愉都不能知道……
只有极端的恐惧,鲜红的血,极端的痛楚才能震撼他。
他问师父:“从哪儿捡来了他?”
师父想起了什么事,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说来也怪,见他的头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通身雪白的大蟒从天而降,身上有伤,嘴里全是血。”
“那时候你二师兄刚来不久,我带着他上街买桂花糖——你三师兄蜷缩在街角,身边围着一群人——他虽然一身褴褛,脸却长得非常特别。”
“我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问他价格,好像是打算把他买回去。”
“他不怎么会说中原话,眼睛转来转去的,打量身边的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也就是去看看热闹,觉得这孩子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没想到他一直盯着我,见我走,他也跟着走——像条小狗一样,一直跟到家门口。”
“你二师兄最心善,回去给他端了一碗稀粥来。”
“他扒着碗稀里呼噜喝光了,还把碗都舔了个干净。”
“从那天起他就坐在门口不走了,一日三餐等着我们来送。”
“你大师兄二师兄给送的时候,他眼睛都不抬一下,很傲慢的样子——轮到我去送时,他就会抱着拳晃一晃,表达谢意似的。”
“他那个模样太招人注意——每天都有好多人围着他看,看他吃饭睡觉,敞开衣服捉虱子——咱们家的客人却是见不得人的。”
“因为怕影响生意,你大师兄劝他往旁边挪一挪。”
“他没听懂,大概猜出是赶他的意思。”
“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上前就要打你大师兄。”
“他怎么可能是你大师兄的对手呢?被打趴下几次,满嘴是血。”
“你大师兄也不是成心要打伤他,只是想撵他走。”
“没想到他就往地下一躺,彻底装死了。”
“青天白日的有很多人看见,你大师兄为了避免麻烦,只得把他带进家。”
“他到我跟前时突然就跪了,一个劲的磕头,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他想拜我为师。”
“我先开始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眼睛里有戾气——受伤野兽一样。”
“但架不住你大师兄跟二师兄一起劝。”
“我检查了他的身体,是千里挑一的好根骨,就把他收进来了。”
“我知道他跟你们不一样,先开始并不教他武功——只拿一些古圣先贤的道理来教育他,还时不时带他去神庙拜祭,希望他心中对神明能有一个畏惧的心理。”
“可惜我终究没能掰正他。”
“他只是表面做出听话的样子,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其实心底里根本就没有服气过——在你三师兄那里,我不是他的师父——我只是一个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收留了他的人!虽然我教他武功,但我也用他挣钱……所以他并不觉得对我有亏欠。”
师父顿了顿,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嗯,的确是这样。”
“他走的时候,我要走了他手里所有的钱。”
师傅又顿了顿:
“我心里有愧——其实我也从来没把他当做自己的徒弟。”
“他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终究会走。”
“因为这个念头,我一直防备着!该教的东西也不教,该讲的道理也不讲!”
“他去乐坊找乐伶,我本该阻止的,但我又觉得横加指责,会让他对我离心。”
师父叹了口气:“嗐,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师父没有尽到本分。”
鬼泣摇摇头——她不觉得师父没尽到本分,他也不觉得三师兄没把师父当做师父来看待。
只不过——三师兄是一个天生冷感的人——他的热情就那么少,给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