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这些箭射的也缺乏准头……
身后那些追兵并未用弓箭,只是呐喊着追了上来。
刚进入树林,她就碰上了折返的穆寒跟楚风。
此时楚风的穴道已经解了,不顾一切冲过来攥住了她的手。
鬼七心下一沉。
现在应该分头跑——但楚风紧紧贴着她,下定决心不分开。
穆寒白眼儿翻到天上去了,却也不能离开。
三人暂时结成同盟,在树丛间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乱箭只是稀稀疏疏地射过来,毫无章法,密度也不大。
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一条规律——只要朝东南方向走,就几乎没人射箭,官兵们只是在后面跟着——如果偏离这个方向,大批的人就围上来,乱箭也射起来。
形式紧迫,也顾不得多想,他们便往东南方向跑。
跑了半个时辰,便到树林深处,追兵们停在一个位置上,不再前进。
穆寒顿住脚步,道:“看来这就是陷阱了——鬼七,你猜猜,他们放的是哪条狗?”
鬼七原本该洒脱一笑的,但有楚风在此,怎么也洒脱不起来。
一眼看去就是仇家来寻仇的——她跟穆寒都两手沾血,死不足惜……可楚风呢?
周围传来一阵鹧鸪的鸣叫——大白天的也令人毛骨悚然。
鬼七问:“穆寒,如果咱俩联手,能不能打赢他?”
穆寒一笑,饶有兴致道:“都说他的武功在你师父之上——我也很想试试!”
鬼七冷哼一声,对这个传言非常不忿:“一个老赌鬼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老朽当然没你师父的本事——”
转眼间,人已至跟前。
鬼七下意识地攥紧了楚风的手,她听见咔嚓一声,是穆寒的锁魂刀出鞘了……
只见眼前蓝光一闪,短刀飞速旋转着直取来人首级——那人纹丝不动,任由利刃划过脖颈——噌的一声,锁魂刀滑脱,斜飞回来,插进穆寒面前的土里。
对于高手来说,兵刃落地本身就是一种耻辱,更何况,此刀号称出必见血,今天是第二回,在众目睽睽下吃了个瘪。
穆寒的狐狸脸红一阵白一阵,沉默片刻,俯身捡起了索魂刀。
“老鸟,你欠我的那三百两什么时候还?”
被称为老鸟的白胡子老人嬉皮笑脸的:“这不是还了吗——我让你一招,就是饶你一命……你的命还不值三百两银子?”
穆寒撇嘴:“不值——我的命就值十两银子——你还欠我二百九十两——你放我跟我兄弟走,二百九十两一笔勾销,如何?”
楚风翻了个白眼儿,往小疯子身边凑了凑。
老鸟收起笑容,从腰间的布口袋里拿出一块槟榔嚼起来:“穆寒,你这孩子就爱偷机取巧,一点儿也没随了你娘!”
穆寒突然被问候了老母,自然不高兴,不过他一贯审时度势,不敢发飙。
老鸟的目光转过来:“鬼七,你是个姑娘家,老朽不难为你——你不是喜欢这少年吗——”
他一指楚风:“老朽成全你——你们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鬼七怒火中烧,啐道:“你当年输给我师父,痛哭流涕地发誓不再回到中原……现在不守诺言,还给官府当了狗……你有什么资格成全我们!”
老鸟还是笑眯眯的,把嘴里的槟榔吐出来,仍旧收回口袋。
“你这丫头没礼貌,被你师父惯坏了!”
他抽出腰间铁鞭,对着地面甩了一下——啪地一声,落鞭处砸出一个坑。
鬼七抿嘴——她见识过这条玄铁龙骨鞭的厉害。
那时她才十二岁,作男童打扮。
老鸟那时穿着普普通通的一身黑衣,鞭子别在腰上,胡须跟头发都花白了。
他站在门口,谦恭有礼地请师父出来切磋。
师父正带着她给瓷盆里的金鱼换水,听说故人来了,匆匆擦干手就出去迎接。
两人在门外寒暄一气,不紧不慢地走到院里。
在空旷的院子中央,老鸟对师父行了个揖礼:“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承让!”
她跟师兄弟们挤在旁边看热闹,都不太喜欢这个刚见面就要开打的人。
师父不慌不忙:“先不要——待我祭了师长,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后再比!”
师父顿顿吃肉,过庙也不拜,连祖师爷的牌位都丢在犄角旮旯的神龛里,布了厚厚一层灰。
所以这话就是推脱。
老鸟咧嘴一笑,表示理解:“宿宗主如此重礼,倒是山人我唐突了!”
继而,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三日后再战!”
说完,老鸟就出门去了,大师兄跟出去瞧,回来禀告说:“他果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还跟经过门口的卖饼的买了十二张锅盔!”
师父直翻白眼儿,不胜其烦。
一白天过去,老鸟也没有走的意思。
彼时天寒地冻,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竟然不嫌冷。
善良的二师兄想给他送只炭盆,被师父阻止了……
“别管,冻死他才好!”
那是师父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恶毒的样子。
在此之前,他对待任何人都德善有加。
当天晚上,师父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极不踏实。
鬼七不敢打扰他,一动不动地装睡。
到三更时,师父拍了拍她的脸:“小七,我知道你没睡,你爬上院墙,帮师父瞅一眼那人,看看他还在不?”
然后她被师父拎出被窝,套上厚厚的棉袍、棉靴:“去吧,别跟他说话!”
她出去看了,老鸟还在门口盘腿打坐,身边放着硬邦邦的锅盔。
她回去如实禀告师父。
师父好看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
小小的她很担忧:“师父你打不过他吗?”
师父一边帮她脱下袍、靴,一边说:“这个人是官府的走狗,我不想跟他打交道!”
“师父,那你把他打跑不就行了?”
师父把她搁在膝上,搂在怀里取暖:“你真以为他是来约战?我看,是有棘手的营生干不了,所以他的主子教他来试探——如果我赢了,这营生就推不掉了!”
鬼七转了转眼珠:“要是你输了呢?”
师父无奈一笑:“输了更惨,他就要杀我了!”
这句话惊得她打了个冷战,急忙说:“师父你一定要赢!”
师父沉吟半晌,突然有些悲伤:“有的时候,我很想寻死——但一想到你找不见我,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就舍不得死了……”
那时她太小,不懂怎么安抚师父,只知道哭。
她哭的稀里哗啦,最后把师父逗乐了:“好了好了,我说笑的,你不要哭,我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