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作为当事人的曲德丰和吴海山,一个也接受不了如此违背事实,却又突如其来的真相。
但是,这样的真相却作为事故调查结果被公布了出去。
以皮波为首的前进厂工人们,因不满金城集团长期搞暴力拆迁,在良心发现的金城集团女高管高菲菲的暗中资助下,公然对云岭新区的建设成果实施破坏,这才导致了云海大桥的垮塌。
截止目前,带头搞破坏的皮波在爆炸现场死于非命。
金城集团女高管承受不了压力,畏罪自杀。
其余参与炸桥的四名工人已经自首。
这就是临海市政府交给市民的“满意答卷”。
甚至比曲德丰两人听到的版本还离奇。
不过,人们向来不在乎事情有多么的离奇。
只要能在常识范围内自圆其说,就会被绝大多数人接受。
至于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又有多少人在乎呢?
曲德丰因为“金条事件”,名声有了些许污点。
但是,马上又因为不到三天就查清了大桥垮塌的真相而声名鹊起。
不少人甚至说,曲德丰不仅是云岭新区的缔造者,还是危难时期的拯救者。
既然真相已经有了,云海大桥也不能继续那么断着。
在新晋提拔的副市长孟宏达的协调下,远图集团在公开招标中脱颖而出,很快就启动了云海大桥修复工程。
当然了,修复工程的顺利启动,也让孟宏达和远图集团进入了公众的视野。算是崭露头角吧。
无论事故调查结果如何,云岭新区总归是出了事。
作为主抓云岭新区建设的副市长,曲德丰难辞其咎。
不过,令人哭笑不得,且传得更凶的,竟然是曲德丰在事故调查中立了功,将被调入省委任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临写了几幅苏轼的名句,曲德丰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最大的失误在于对形势的错判。
当然了,并不是说那张大网没有出现缺口。
而是形势过于复杂,在没分清敌我之前,他就贸然出击了。
“现在看来时金城很早就成了弃子。”
曲德丰想,很快明白时金城在整件事情中就是一个钓饵。
又或者是一个,别人早就布置好了,等他跳进去的陷阱。
“不过,这一爪子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疼。”
想到调查组正准备对市规划设计院展开调查,就有人跳出来息事宁人,曲德丰还是感到了些许安慰。
毕竟方向没错,只是太迟了,太急了。
弄明白这些事情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和看。
等市委对他新的任命。
看看有哪些人会跳出来。
心里有了打算,曲德丰开始正常上下班,处理一些公务。
这天上午,他刚从车里下来,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皮波的父亲,皮茂山。
几天没见,皮茂山的头发全白了。
孤零零站在晨风中,雪白、凌乱的头发一次又一次被扬起。
一想到老人刚刚没了儿子,曲德丰打算走上前安慰他几句。
谁知道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跪在了地上。
曲德丰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老人是什么意思,可是……
很快就有人把皮茂山搀扶起来,劝走了。
然而,望过来的那双眼睛却深深地印在了曲德丰脑海里。
老人不相信自己儿子犯了罪。
他希望曲德丰能还他儿子一个公道。
“嗡,嗡嗡。”
不等曲德丰再往前走,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曹建民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曲德丰,林思源想见他一面。
林思源身上无疑有很多秘密。
曲德丰也真想和他好好地聊聊。
可是,就他那性格,能聊出什么呢?
“要不然算了吧。”
曲德丰说。
“德丰同志,小曲马上就要被判了,你还是去趟看守所,见见他吧,无论怎么说,你还是见见他的好。”
曹建民显然是话里有话了。
曲德丰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两天后的下午,曲德丰在城西看守所见到了林思源。
林思源的偏分头没了,成了和秃头没多大差别的平头。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胡子也有好些天没修了。
“谢谢您能来见我。”
低着头,双手揉搓了半天,林思源终于开口了。
“是曹书记让我来的。”
曲德丰说,望向别处,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曹书记是个好人。”
林思源淡淡地说,忽然问:“你恨我吗?”
“谈不上,不过我相信时金城一定很恨你。”
曲德丰故意说。
“他,哼,不重要。”
林思源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到底唱的哪出?”
曲德丰终究没忍住,还是把敏感话题抛了出来。
“重要吗?”
林思源笑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半天,他说:“你去看看我爸吧,老人家挺想你的。”
听到这话,曲德丰忽然生出了恻隐之心。
林思源是林南勤老人唯一的孩子,现如今林思源被关押,老人家又在住院中,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说实话,曲德丰真想问问林思源做那些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
“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看他的。”
曲德丰说。
“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了解你。”
说着话,林思源站了起来。
“你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的话,会干那些事?!”
曲德丰终于爆发了。
“发火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思源走到门边,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曲德丰意味深长地说:“去看看我爹,保管你不白去。”
听到这话,曲德丰顿时冷静了下来。
林思源能托曹建民让他来,恐怕就是为了这句话。
这家伙到底算哪一头的?
曲德丰越来越糊涂了。
不过,他还是抽时间去市人民医院,探望了林南勤。
“哎吆,这不是曲副市长吗?家里有人生病啦?”
让曲德丰料想不到的是,他刚刚走过护士站,就看到时金城从林南勤所在病房走了出来。
所谓冤家路窄,时金城见到曲德丰自然没有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