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蓝玉把俘虏的男丁杀完了,可他依然没有问到元军大营的位置。
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可还是让他有些懊恼。
但他依旧坚信自己的判断,也坚信自己可以大获全胜的班师回朝,享受胜利的荣耀。
朱雄英也没有说什么。
蓝铁心的担心在他看来完全是庸人自扰且空穴来风。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蓝玉杀光了这些人,然后又像是庖丁解牛一样的命人剖开了这些死尸的肚子,检查那些还没有消化的粮食。
他自小身居高位又长于深宫,他的冷血,其实与这些常年带兵杀伐的将军差不了多少。
他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一些小事,去对朝廷带兵的大将军说长道短。
那不是正义,那是愚蠢。
等亲兵们将这十几具死尸开膛破肚后,蓝铁心捡拾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棍子递给蓝玉。
他现在已经无求所谓了,有一股秋风般的淡然。
到了这个地步,连尸首都没有放过,还装什么他娘的君子模样。
爱咋咋地吧,太孙要是看不过眼,还有干爹在前头顶着,反正干爹腰粗脑袋大,顶得住。
再说了,都是为了大明,他们老朱家的天下...
蓝玉也没说什么,他一直在关注朱雄英。
在他看来,朱雄英如今的态度,才该是他应有的态度,这是一个作为皇储的基本素养。
他接过棍子走上前,在这些尸体的肚儿里搅动个不停。
看他一脸的严肃和认真,朱雄英有些好奇,也走了上去。
“呼...”
可他刚靠近这些尸体,一股难以言传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这种味道...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那是一种介乎于有股淡淡奶香,又掺杂了粪便,还有食物发酵后 的腐烂,与一股类似于鸡肉炒熟的混合味道。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崇宁公主做的那锅奇汤。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并且永垂不朽。
可看着蓝玉依旧面不改色的,脸几乎要贴在尸体上的仔细观瞧,他觉得,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奇人也。
他跟在蓝玉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他用那根手指粗的棍子,一个个的翻出了尸体胃里,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鱼肉、谷粟,还有一些零散的青稞粒和不知名字的肉丝。
“伙食不错啊...”
忙活了盏茶的工夫,蓝玉直起了身子。
朱雄英知道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应该关于战局或者是军情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他有些懵懂。
扔下手里的棍子,蓝玉笑呵呵的解释道: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其实反过来说也行的通...”
“看看他们都吃的什么,就知道草原上的粮食和雨水是什么样的...这也可以进一步的圈定敌军大营的位置和真正意图...”
“您看这...青稞粒子颜色发青,个头也小,一看就知道是野生的...”
“腌臜是腌臜了些,可这玩意不能靠问,有的俘虏看着实在,可实则瞎话一筐,十句话有八句是假的...”
“唔!... ”朱雄英有些感叹。
说句自夸的话,作为皇储,他有整个开国的武勋集团教习他打仗与战阵之间的本领,兵书战策也更是背了不胜枚举。
可比起蓝玉这种在军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他依然显的稚嫩了许多。
这种狡诈和细心,让他觉得似乎是头一天才认识的蓝玉,就像是每天都在赏月,却依然对月亮一无所知一样。
千日造船,一日渡江。
盛名之下无虚士。
蓝玉的亲卫和几个军中的将领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们看着蓝玉和一个少年窃窃私语,并且相谈甚欢的样子,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蓝玉这种和颜悦色的神态,尤其是对着一个少年。
谁不知道大将军永昌侯蓝玉是出了名的死爹脸、没娘相?
笑一下就算是过年了。
难不成是私生子?
嗯...大差不差呀,岁数也对得上...
看蓝铁心似乎是个知道内情的人,有个叫蓝荣的中军将领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道:
“铁心,这个少年是谁啊?我看父帅对他可不大一样,是私...嗯?”
蓝铁心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贴在他的耳边破口大骂:
“闭上你那粪坑!”
“该你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就甭问那么多,好生伺候着就成!”
再往下,蓝铁心不敢说了。
军中忌讳莫深,有些事不能说,说出去,就是个死。
然后,这群人重新上马往北而行,把这些开膛破肚的尸体留在了原地。
等待他们的,是草原上的野狼和秃鹫。
管杀不管埋,这一直是蓝玉奉行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