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蓝伏一愣,然后张嘴就骂:
“我赐你亲娘她小姨的老臭逼!”
“这他娘的连营百里的军马,一条火龙似的,除了老子们还能有谁?!你他娘的眼睛瞎了?”
“老子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大将军蓝玉大胜班师,让你给老子滚下来!”
按常理来说,喜峰口是战略要塞,位置太过紧要,又是夜间行军,无论怎么盘查都不算过分。
这是规矩。
可他刚从沙场下来,就在头半晌,他还用枪挑着一对少女的奶子和一个娃儿的头颅取乐。
杀性正是大的时候,说话自然也不会客气,更不会讲什么规矩。
喜峰口守将的一张脸顿时如染了鸡血通红,手背在身后攥的嘎吱作响。
当着一城的手下人和城下那么多人,被一个小将劈头盖脸的骂,脸丢大发了。
可想起蓝玉,他攥紧的拳头最后又攸的一下放松了。
他真得罪不起。
过了半晌,他咬着牙说道:
“顺下去两个人去拿关防令谕!看仔细了,要确定是我明军人马!”
说完他就黑着一张脸背过身去一声不吭。
蓝玉嚣张过甚,一个麾下的小将竟然都敢出言不逊,咒骂朝廷命官?
蓝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抓起水壶抿了一口。
虽然大军嘈杂,可他离得不远,干儿子的喝骂他也听了个大概齐。
他表示很欣慰。
胜仗将军,就应该是这么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况且这个喜峰口的守将,原是燕山左卫的军官,是走了燕王的路子才升了官。
给他点难堪瞧瞧!得让他知道盐打哪咸,醋打哪酸!
可过了没多久,干儿子蓝伏嘴里骂骂咧咧的领着两个关塞守军到他跟前,之后抱拳一行礼:
“父帅,这狗日的要关防!”
“关防?”蓝玉用眼睛瞥了这两个人一眼,又静静的瞥了眼城头上的喜峰口守将。
嘿...!燕王不光自己个儿硬气,提拔的兵将也是有种儿!呵,不光有种儿,架子还大呐!
他用手点了点身后正随风飘荡的纛旗:
“认识那是什么吗?”
两个守军的其中一个,一个看模样四十岁上下的黑脸胡子兵,前走两步行了军礼,之后又刻意的躬身弯腰,让自己的身高比坐在石头上的蓝玉更低了些,满脸堆笑的说道:
“知道,这是大将军的中军纛旗,只是...标下职责所在,这军规军法...还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蓝玉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抓起水壶抿了一口,又瞥了眼身后的纛旗。
起了风,让猎猎的纛旗荡出了声响,也吹动火把上的光左右摇晃,纛旗的声音和火焰爆裂的声音彼此焦灼,弥漫着一股肃然。
没有人声的沉静让两个来拿关防的守军打了个哆嗦,余光看着四周满脸不怀好意的兵,心中暗暗叫苦,一张脸也皱成了苦瓜。
可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心中暗暗期盼着这位不太好说话的大将军不要为难他们这些做事的人。
片刻后,蓝玉站起身,凝视着城门上的喜峰口守将,风声和火声映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
一场空前的胜仗,皇帝将自己比作卫青、李靖,太子温言褒奖,太孙把臂同行,更是大呼将军神武...
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喜峰口守将,却竟敢这么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追着屁股要印信?...
呵!本来想露脸,结果漏了屁股,嘶...他是燕王提拔的将军,不能...不能是燕王私下里打了招呼吧?
莫名的又想起燕王,让蓝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对于燕王,他的心态,有些源自于人本身俱来的恶。
这种恶出于了对东宫皇权的维护,让同样的事情和境遇放在自己和燕王身上,就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区别对待。
他是不可理喻,我有难言之隐。
他贪财好色,他是不可理喻,我贪财好色,我有难言之隐。
我治军有方,我是才识过人,他治军有方,他就是要谋反!
虽说能打仗的王爷就是好王爷,可话又说回来,边塞带兵的三王,秦王是个畜生,晋王是个羔子,单单燕王颇有贤名,这就...
一个藩王,你不祸害百姓,不贪恋钱财,更不爱好女色,还老是一副军中做派,你要做什么?
组织百姓砍柴,发放百姓冬衣,救济孤寡老幼,你要做什么?百姓民心?那也是你能惦记的?
蓝玉觉得,一个看上去没有大毛病的人,尤其看上去是一个贤名远播的人,身上一定藏着更深的野心!
况且他在蓟州带兵,燕王在北平就藩,彼此离得不远,本来龌龊就很多。
说是不同戴天或许夸张,但却勉强可以说一声你死我活。
想到这些,蓝玉决定,不打脸了,要命!
他前走几步,让自己在人群中更明显一些,示威一般的看着城头上的守将,突然一挥手,喝道:
“传本帅军令!”
“把炮推上去,攻城破关!”
“三通鼓,给本帅打进关去!”
“嗡!”蓝伏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一脸震惊的张着大嘴,样子活像是一只蛤蟆,下巴几乎砸到了脚面。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蓝玉冲着他笑吟吟的说道:
“儿子,爹不想活了,你呢?”
自家兵马打自家城池...
妈的这种事,想一想就觉得很神奇!
其他隶属于中军帅帐的书记、千总、偏将和侍卫们面面相觑几眼,然后直接跪了一地:
“父帅三思...”
“大将军三思...”
蓝铁心哭丧着一张脸,虚汗躁出了一身:
“父帅...大明的兵马攻打大明的城池,这恐怕...”
而蓝家门的另外一个义子蓝烈有些机灵,伸腿猛的踹向一旁发愣的守关兵丁,把他踹了一个趔趄:
“还不快让他们开关!”
蓝玉微微偏头,面无表情的向他们凝视过去:
“嗯?”
蓝铁心和蓝烈瞬间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猛一抱拳:
“唯父帅马首是瞻!”
这时,那两个吓傻了的守军才突然如梦初醒,挥舞着双手向城关跑去:
“开门!快开城门!”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蓝玉没有再关注那两个嚷嚷着逃向城下的兵丁,这都是喽啰,堂堂大将军要是跟个喽啰过不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可他说出去的话也没想要收回去。
他好认儿子,他也知道有些儿子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想要压制这些疯子,那就得比他们还疯,朝令夕改是不行的。
不听军令就换爹,下辈子换个不会杀干儿子的爹!
蓝玉的义子们也是一副死爹脸的样子张罗着攻城...要说起来,这种情况,还不如真死了爹!
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真要是闹大了,朝廷追责下来,义父腰粗脖子粗的兴许没事,可他们的脑袋是铁定要搬家了!这...
可蓝玉的军令,他们又没人敢不听...
认爹是为了升官发财,也是为了能在军中找个靠山,可升官发财有了,靠山也有了,爹让你干个活你不干?
好事不能都给占了...
之前倒是有个人才...仗着军功和干爹呛了几句嘴,只是下场有的惨...被放在水锅里活活的烹了,这...
......
听着下面的声音,城头上的喜峰口守将有些难以置信,浑身颤抖个不停。
老子就问了你三句话!
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因为三句话你就要向我开炮?
蓝玉也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喜峰口的守将,他冲身后的蓝山武摆了摆手,指着他说道:
“不能让那小子跑了,本帅要拿他祭旗!”
......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喜峰口是个大关,作为长城防线的一点,人马充沛,兵精将猛。
因为附近是一马平川的地势,没有天险可守,所以城池上的防务都极为精巧,各种防城的军械也是应有尽有,火炮,床弩,弓箭,滚木礌石...
攻则不足,守则有余。
想攻下这样的城池,不太容易,可毕竟攻城的是自己的人马,守城的也是自己的人马,大家伙也就不是那么卖力了。
至于蓝玉是不是要造反,那是领导要考虑的事情,领导既然没有下令反击,那就索性都装糊涂。
所以,只等蓝玉的儿子们象征性的放了一炮后,守城官军就都由瓮城缩到了内城,然后乖乖等着,让回营就回营,让缴械就缴械。
没过多久。
看着蓝字军旗矗立在城头最高处,兵丁也都杵枪在城头上站了一排后,蓝玉咧嘴一笑,显出些许的满意,带着近卫缓缓入城,又在干儿子的带领下,踩着青石台阶上了城头。
眼前,是的喜峰口守将,他正被几个兵丁按在肩上强迫着跪在那,他是边关的骁将,又挣扎的激烈,兵丁们几乎按压不动。
看着眼前被锁着膀子动弹不得却又努力挣扎的军官,就像是一只行将被宰割却又努力反抗的羊一样,蓝玉突然笑了笑。
虽然不太光彩,可毕竟终身成就又解锁了一个,三军之中夺其帅!
在他面前坐下,蓝玉懒洋洋的问道:
“你就是那个撅着腚眼儿看爷的喜峰口守将?”
守将不挣扎了,但也不吭声,只是把脸偏向一边不去看他。
都这样了,求饶无用,他也做不到。
“啧啧啧...有骨气...真是有骨气...”蓝玉摇摇头,装作惊叹的啧啧两声,突然扭头看着侍卫:
“查一查,他的家眷在不在城里,找出来,轮了...”
守将目眦欲裂,浑身又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也怨毒厉骂:
“蓝玉,老子草你姥姥!”
“这就急了?”蓝玉轻笑两声,用马鞭轻轻扫过他的脸,接着说道:
“老子提兵北上,沙漠里吃风喝土几个月,回到家,你竟敢把老子的十几万兵马挡在关外,一个小小的喜峰口守将...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怀里吃奶!”
说着,他弯腰贴到守将的耳边轻声说道:
“是朱棣让你给老子使的绊子吧?呵...燕王提拔了你,让你能尽展所长,你自然也就投桃报李,唯燕王马首是瞻,不过你虽忠心可嘉...可燕王,他护不住你的家眷...!”
喜峰关的守将一愣,之后,怨毒的脸上难掩悲凉。
自己为国戍边,兢兢业业,风吹日晒,只不过多问了你几句,就落了这样的结局,到了头,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借口...
政治,真是可怕...
过了半晌,他才冷笑着说道:
“欲加之罪!呵,你不顾朝廷制度、军规军法,擅动兵马,你...”
蓝玉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傲然:
“本帅,就是法!”
“呵!”守将继续冷笑:
“但愿你见了皇帝也能这么说,蓝玉,你做事狠毒不忌,他不会放过你!”
蓝玉依旧笑的很灿烂,露出了森然的白牙,然后伸手抚顺了他头顶的盔樱:
“好的很,只是...可惜的紧!你的下场,本帅看到了,可本帅的下场,你却看不到!”
“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