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赵勉的话,给了他很多切实可行的遐想,又有些虚幻,饭还是要一口一口的吃。
他有些狐疑的看着赵勉,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吭哧了半晌才说道:
“老弟…你也甭怪愚兄心直口快,你这么帮我,究竟是…为了啥?”
“虽说你我一见如故,又是世交,可愚兄知道,你是朝廷命官,犯不上跟我一个生意人,呵呵呵…”
“你要是不跟我透个底,我心里不踏实…”
“还不算太过愚蠢…”赵勉心中暗笑,突然一撩袍子,一脸肃穆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拜道:
“愚弟的资质自知,没有贵人提携,怕是这一辈子都…唉…”
“世兄的兄长是户部尚书,有他照拂,世兄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愚弟的资质自知,如今倾囊相助,也只愿郭大人功成名就后,对愚弟帮扶一二...”
说着,他又一脸叹息的说道:
“人情冷暖愚弟自知…当年打天下那么多顾命袍泽,可如今身居高位,看见弟弟眼皮子都不夹一下…不吐口唾沫就算他们是厚道人了…”
他说的倒不全是假话,全说瞎话糊弄人,傻子都蒙不住。
他也是真不想在户部干了,为了调往边军,上上下下托付了多少人,泥牛入海…
如今好不容易在北平的叔叔传了信儿,说有门路把他调往北平当一个把总,官儿虽小了点,凑活吧…
只是,唉…武夫的胃口是真他娘的大…
而看他一脸的情真意切,郭威慌忙把他扶起身子。
同时,他又有些放心。
说实话,他也只是要一个理由。
况且人家是看上自己的大哥户部尚书,这个理由很充分嘛…
他也不磨叽,当场就赌咒发誓。
如将来有所成就,一定和赵勉苟富贵,不相忘,彼此在朝中互帮互助,守望扶持之后,才在赵勉感恩戴德的话中一脸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看他走远了,一直在旁边打瞌睡的卖茶小厮,抓下头顶上的灰布小帽随手一撂,慢慢踱步到了赵勉身边。
他是宝钞提举司的副使李桐。
他踮着脚往郭威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又弯下身子,帮着赵勉拍打着膝盖上的土灰。
坐在郭威刚才坐过的位子上,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哥,真要这个货去浙江啊?会坏事吧?”
赵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是户部尚书的亲弟弟,到了地方就是一条下山猛虎,谁敢给他使绊子?”
李桐拧着眉毛:
“那他会给朝廷上奏疏吗?万一牵扯到我们…”
“怎么可能...”郭威哑然失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我就是说出花儿来,他也绝不会写这个奏疏…”
“况且,这种他妈的货色,钻到钱眼儿里不知死的样子,你敢让他替朝廷收税?恐怕陛下看见他的头一眼,就得砍了他…”
“搞不好收到最后,朝廷还要倒欠他的银子...”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十分轻蔑的说道:
“堂堂尚书,怎么有这般愚蠢的弟弟...比他那蠢材儿子还不如,活该卖了也替人数钱...”
说着,他又‘噗呲’一声笑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就叫十分能耐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呵呵,他老郭家的能耐,都给了他大哥…”
“到他这,可不就剩下蠢材与笨蛋了嘛…”
他端起茶盏对李桐请了茶,又像是喝酒一样把茶盏重重的磕在一起,让彼此的茶水混合在对方的茶碗里,然后一饮而尽。
“可谁让他有个当尚书的大哥呐…撕馒头片皮儿当擦腚纸,凑合用吧…”
……
而送走弟弟的郭桓,在家中的书房,愣神了良久。
他的面前,是一张窄窄的信笺。
这是从北平发来的,是赵勉的远方做布政使的叔叔赵全德寄来的信。
信上也只有一句话:
“我来问道无馀说,水在青天月在瓶…”
以郭桓的才学,他自然知道,这是出自唐朝李翱的问道诗,不过却被赵全德刻意的曲解了。
原句应该是‘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而他刻意曲解这句诗的目的,郭桓也明白…无非就是告诉自己,如今的官位荣禄不过是镜月水花。
今天是赫赫有名的户部尚书,明天就有可能是一泡臭狗屎。
郭桓看着面前的这张信笺,脸上明灭不定,有些挣扎。
坐在应天府的家中,他都能想象的到赵全德在他面前夸夸其谈的样子:
“世兄寻蒙国恩,除臣洗马,愚弟喜不自胜,为兄长贺…”
“可今上雄才,官员任命如走马观灯,似浮光掠影,世兄不可不未雨绸缪,曲突徙薪…”
窗棂子透过来一阵夜风,让烛光一阵摇曳,也让想的入神的郭桓回了神。
他知道,他这个位置,如果不想贪,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把他拉下水。
可每次看到这封信,他就觉得一阵阵的烦躁,他不能否认赵全德的话是错的。
陛下确实是这个样子,刻薄的令人发指。
自己主政户部,又改革钱粮、税赋、盐法、田亩,其中的种种,在朝与地方都会无形的得罪了不少人,真要是不留后路…
想到这,郭桓一咬牙,嘴里轻声念叨一句“臣不得已而为之”,慢慢的把这张信笺放在烛火上,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吞噬了整张信笺。
看着橘黄色的火焰,他又出了神,直到火焰顺着纸纸笺,犹如身影追随身体一样蔓延开,而后逼近手指,把他烧的一个哆嗦后,他才又回了神。
这时候他才突然觉得,他与阔别已久的人间气息,相隔咫尺之间。
看着桌子上留下的纸灰,他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他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
是陛下太过刻薄,他总要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不会结党,胡惟庸珠玉在前,让几万老爷们收纸钱都收不到,况且他死的多惨,大家都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