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明军大营。
明军正在扎营。
士兵们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取水、饮马、埋锅造饭、钉帐绳桩。
尽管只住一夜,可蓝玉也绝不侥幸,用以防备骑兵冲锋的鹿砦、拒马和营车环绕了整个大营,而大营前后的壕沟,挖的又宽又深,底部还倒着插满了尖刺。
在地势平坦的草原,只要需两万精骑,南北对向一冲杀,这整个大营的人都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蓝玉的大帐。
他的大帐很大,但陈设却十分简陋与寒酸,与他铺张浪费的张狂性子截然不符。
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沙盘,还有几张行军用的地图,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书案,一把交椅。
在交椅的左后方,是一张用帏帐围住了的小床,这是他安憩的地方。
可出征了这么久,他几乎没有在小床上睡过,有时候战事研究的太晚,他就在交椅上,裹着一张虎皮,对付一夜。
草原上的夜晚极其寒冷,所以他的帐内,还烧着几个炭盆,其中一个炭盆上面,架着一只被烤成焦皮色的全羊。
这只全羊被烤的滋滋冒油,油点又顺着羊的脊背滴落而下,流到底下烧着炭火的炭盆里。
而其他的炭盆,正被一群高级将领围着,对面前的沙盘指指点点,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次出征的高级将领,除了正在张罗扎营的那些,其他的都在这里。
永昌侯蓝玉,延安侯唐胜宗、武定侯郭英、定远侯王弼、南雄侯赵庸、鹤庆侯张翼、东川侯胡海、怀远侯曹兴,甚至还有申国公邓镇和白丁李景隆…
李景隆又是一个搭头,他的资历不够,站的也不够靠前,并且惜字如金。
他没办法,军中是个按资排辈的地方。
那些带兵的将军们在年龄上、资历上,很多都足以做他的爷爷,又各个都是火爆脾气,两句口舌就要杀人的那种。
所以,他之前积极阐述问题的时候,被撅了很多次,甚至老将军郭英,还想甩他两耳瓜子。
他很生气,他认为,这都是这些狗娘养的、老嘎本儿死的嫉妒。
沙盘上沟壑纵横,上面被各种各样的小人儿、小车和小马分成了一条条长长的路线,这些路线是粮道和进兵的方向。
蓝玉一脸冷峻,伫着刀站在最前面,他身上的煞气,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浓郁,被他的眼神瞥上一眼,就要心里发毛个半天。
带兵一十五万,粮道绵延千里,每日耗费的粮饷军辎不计其数,斥候也撒出去了近百里,偏偏敌军主力丝毫不见影踪。
走的越深,粮道就越有可能会断,而一旦断粮,茫茫大漠,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他的压力太大了。
如今,他们在商议最新得到的圣旨与情报。
圣旨是昨天收到的,情报也是昨天收到的,是哨骑斥候俘获的一群牧民嘴里所得。
老将唐胜宗与郭英力图求稳,他们说道:
“要真是哨骑说的那样,元军主力在啜河,捕鱼儿海子和卢朐河一带,那就坏啦!”
“那样一来,我军粮道至少要撒出去两千里,粮草能不能跟上暂且不提,就说元庭!啊?”
“他们一旦回过味儿来,以精锐骑兵疾驰,绕过我军前部,断我粮道,两千多里的粮道!处处破绽,我大军该何去何从?”
东川侯胡海有不同的意见。
他是洪武十七年受封的东川侯,定远人,打仗身先士卒,以敢打敢拼、拼命三郎着称。
他也是从一个百户开始,凭借军功得的侯爵,对于骑兵很有一手。
他在沙盘上比划两下,试探着说道:
“是否可以将马军与步骑分开,沿仿霍去病的战术,以精锐骑兵先行一步,在这一带穿插迂回,直驱啜河?”
“找死呐!”郭英虎着一张脸:
“谁打仗这么打?”
“你聋了?”胡海一脸诧异的摊了摊手:
“末将不是说了?霍去病!”
郭英是个火爆脾气,他扯着喉咙就破口大骂:
“你亲娘了个大臭比的!”
“你还知道自己个儿是个末将?小比崽子,谁给你权力这么跟我说话!”
“哈!你倒是有个拆兑!霍去病?扫你郭爷爷的脸…”
东川侯胡海也是一个炮仗脾气,虽说官小一些,可也都是杀人如麻的人,没有挨了骂不还嘴的道理。
他脸一黑,前站两步就要骂回去,可刚张开嘴,蓝玉就虎着脸指着门外:
“骂娘的都滚出去骂”
胡海悻悻站回了原位,只是用胳膊狠狠的?了一下郭英,带动盔甲叮叮当当的响。
郭英也回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吭声。
蓝玉看他俩都不吭声了,又虎着脸说道:
“再有下回,军法从事!”
郭英和胡海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
“喏”
门里门外,几十个将军都在看他们俩的笑话,尤其是李景隆,他幸灾乐祸的呲了呲牙,都快笑出声儿了。
该!两个不讲道理的老东西,狗咬狗一嘴毛,活该!不如甩他们二十个军棍!
看大家都不吭声后,怀远侯曹兴就一拱手,又用刀鞘指了指沙盘上的几个地方。
他说道:
“末将建议!”
“我军应修改行军路线,走这…这…还有这…”
“这样一来,我军粮道更加隐蔽不说,也能更节省些路程,众位需知,陛下的旨意可是令我等倍道兼进…”
“况且,战局越拖,与我军越不利呀…”
“唔…”蓝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曹兴的话,与他不谋而合。
这才是用兵之道!险中求稳,稳中求奇,以正合,以奇胜。
之前他虽然不吭声,可他作为军事主官,也有自己的谋略,他也一直在想着改道的事情。
只是曹兴指出的一些路线,他觉得不对,也不行,需要再议。
申国公邓镇一身戎甲站在一侧,他猛的抽了一口冷气。
“嘶…”
之前,他和李景隆一样,一直没有吭声。
一来,他一直在南方领兵,擅长打攻坚战、水战和骑兵短程奔袭,对于大规模用兵草原的经验不多。
二来,他心中有数,虽说在座的数他的爵位最高,可他是接他爹的班,比起这些老将,他真实的资历其实很小。
况且,他是从征,实权也比不过刚才骂娘的那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