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这一次应该是在劫难逃了,那种无力回天的濒死感比十年前被余昧重伤时还要来得强烈,但相比于当时的恐惧、委屈和不甘心,此时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解脱——如果我的一生注定要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虽然草率,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再一次清醒了过来,而随着意识的复苏,我的身体居然也恢复了不少,尤其是那一摔落下的致命伤,看上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不管我想不想承认,这样的恢复能力绝对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它与谒灵符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
一时间我心里充满了惶恐,试问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了解、连自己都无法掌控,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雱儿?”冯霁依旧是最先注意到我清醒的人,她唤了我一声,然后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醒了就成了,按他这个恢复能力,基本不会再有性命之虞。”拐爷观察了我一会儿就移开了手中的蜡烛,估计被她哭得有点心烦意燥但又不好发火,他只能继续安慰,“这不没事嘛,好了好了,别哭了。”
冯霁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朝他挤出一丝笑容:“得亏您和瞽爷救治,雱儿的伤势才能稳住,我们姐弟欠你们的恩情,就是下辈子也还不完。”
拐爷干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倒是叙哥儿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口,继续被困在这里,搞不好咱们几个真的要重开了……唉哟!”
他痛呼一声,捂住头朝瞽爷怒目而视:“瞎子,你又打我干嘛?!”
“不想听丧气话。”瞽爷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这是实话!”叙哥儿不服气,“我们已经在这迷宫里困了整整七天,七天!要不是老拐事先就有预感,偷摸存了点干粮,咱们早见阎王去了!”
越说他心中越不平:“我说一三四的人怎么没追过来,原来他们对底下的情况一清二楚,知道我们哪怕顺着溶洞跑下来也根本出不去,才不费这个力呢!”
下山?
迷宫?
我一个激灵,连忙就着烛光四下扫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眼熟,尤其是对面那块微微有些内凹的岩石,仿佛有股魔力,支撑着我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怎么了?”冯霁赶紧追过来扶了扶我。
可我根本没有时间回答她,我将岩石上的苔藓轻轻拨开,一个端端正正的“王”字露了出来。
“你这比划写得这么正,怎么看都是个‘王’字,而不是‘理’的偏旁。”我怀疑她是故意的。
“我、乐、意。”结果她还就是故意的,“再啰嗦我就把你的名字刻上去,就写‘王岭飞到此一游’,看后面误闯进来的人会不会取笑你。”
她欣赏了一会儿,信心满满地朝旁边的洞口一指:“就这边。”
其实在里面待久了根本分不清方向,但我还是愿意跟着她的直觉走——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错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好像是个记号?”冯霁又惊又喜,“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去找找?”
我回过神,心里却不知是悲是喜。
“不必,每个路口都有这样的记号,只要顺着它们往前走,最后找到‘理想’两个字,就能出去了,打开出口的机关在它旁边。”
叙哥儿看了看我,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结果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痛呼,这次是拐爷给了他一比斗:“赶紧走吧,问那么多干嘛!”
他举着蜡烛,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没一会儿就在下一个路口找到了下一个没写完的“理”字。
“还真是……”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顿时信心倍增,不停催促我们加快速度,“快点快点,咱们得赶在蜡烛熄灭之前找到出口,不然白忙活。”
叙哥儿有心拆他的台,朝我努了努嘴:“老拐,你现在知道爱惜了,之前叫你省着点用,别霁儿姐一央求你就心软去照看他,咱们的蜡烛也不至于用这么快!”
拐爷嘿嘿一笑:“我就说你俩没远见,什么叫种善因得善果,要是雱哥儿不醒,咱们还不知道得被困到什么时候呢!”
瞽爷冷哼一声:“你不也是马后炮,哪来那么多说头。”
三人一路说着话,紧赶慢赶蜡烛还是先一步熄灭了,好在前面不远就是当年我和余昧最后停留的地方,我循着记忆没一会儿就摸索到了那两个字,回想起当时的点点滴滴,眼泪终于没忍住滚落下来。
她又救了我一次,我心想。
冯霁心很细,哪怕周围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也还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常,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安慰地紧了紧抓住我胳膊的手。
“机关应该就在附近,大家一起找找吧。”我说道。
要说这事还得靠瞽爷,毕竟他早已习惯黑暗,耳朵又特别灵,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很快发现端倪。
“有了。”他立马朝拐爷招呼,“瘸子,快来搭把手,往这用力。”
他在角落里敲了敲,拐爷闻声过去和他铆足劲一推,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那一角岩壁瞬间翻到了一边,一点微光透过外面虚掩的草丛漏了进来,叙哥儿差点没跳起来:“是月光!是月光!我们、我们出来了?!”
拐爷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给了他一拐杖:“你嚷嚷个什么劲,万一有人在外面候着,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叙哥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好在拐爷的担忧是多余的,外面除了风声还有偶尔几声鸟叫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还是由他打头,我们从洞口鱼贯而出,然而没走几步,他又冷不丁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拐爷……”叙哥儿探头一张望,下一秒也没了下文。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预感,拨开草丛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默然伫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月光穿过枯枝倾洒在他的身上微微晃动着,直到被他手中香烟的烟气彻底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