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就在不远处等我,见我过来她先是一喜,但很快她发出一声惊叫:“雱儿!”
意识像月光一样飘散而去,停下脚步的一瞬间我一头栽倒在地。
等我再次醒来,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耳鸣,睁开眼睛一看,入眼就是农用卡车粗犷破旧的棚顶。
“哟,他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从简陋的驾驶室传来,冯霁连忙拿过水瓶拧开喂我喝了一口。
“雱儿,好些了吗?”
见她难掩担忧,我宽慰一笑:“好多了,这位是……”
我看向那名青年,他也正好回过头,露出一对虎牙冲我一笑:“雱儿哥,我叫倪棹泉,单人旁的倪、木卓棹、泉水的泉,名字比较拗口,你就跟霁儿姐他们一样叫我阿泉吧!”
“阿泉是你姐夫的朋友,以前就经常来家里喝酒。”冯霁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来也巧,你晕过去后,我背着你出了公园,刚好遇到他开着车经过,我说我想带你回泉城又买不到车票,他正准备回家就把我们捎上了。”
“听你口音也是泉城人,怎么会大老远开着这车来渠城?”不是我多心,这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
“这车是我在网上买的二手车。”他扭过头去看路,“这不为了省点运费嘛,还能一路直播回去搞点零花钱。”
别说他还挺有生意头脑,我不由为我刚刚的戒备感到歉意:“真是谢谢你了。”
结果他也起了疑心,半开玩笑半问道:“对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还待在公园里,夜跑来了?那也不至于跑得浑身是血,最后还晕过去了啊……”
我正琢磨怎么糊弄过去,冯霁倒是直接把实话说了:“阿泉,我也不瞒你了,我弟弟他犯了点事得躲个几天,等回到泉城你千万别声张出去,至于阿勇,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这么说,勇哥还不知道你找到你弟弟了?”他恍然道,旋即又瞄了我一眼,“真是人不可貌相,雱儿哥这文质彬彬的,怎么看也不像犯事的人啊……”
说着他打了个哈哈,非常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我看你俩怪累的,旁边箱子里还有被褥,要是不嫌弃就凑合着在车上睡一觉吧。放心,我走的都是小路,基本不会遇到查车的。”
“那雱儿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难受了就跟我说。”冯霁顺势说道,她眼圈发乌,怕也困得不行,不过是担心路上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我俩都睡着了反应不及,这才不敢合眼。
“我刚睡醒还不困,你睡吧。”我帮她把被褥拿出来铺上,怕她不同意,我特意补充了一句,“等你睡醒,我再睡。”
她果然没再坚持,点点头和衣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们姐弟俩长得还挺像。”估计倪棹泉也有些犯困,他透过后视镜打量了我一会儿,忍不住开口。
当然,这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我就看不出来我和冯霁到底哪里像,毕竟我们又不是真的姐弟。
“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去你姐夫家见到你姐那是真羡慕,我就想啊我们天天混在一块,怎么他就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我却连个妹子的手都没拉过!”
这让我如何搭话,只能附和着笑了笑。
“诶呀,你这一笑跟你姐更像了……可惜你是男的,你姐又早早结了婚。”他越说越来劲,还不死心地问我,“不是,你们就没个妹妹什么的,也帮我介绍介绍?”
我算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嘴上满跑火车的主儿。
我实在懒得跟他扯这些,索性靠着车厢假寐,结果一闭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过去,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冯霁仍在熟睡,只有倪棹泉精神抖擞,一辆二手农用车恁是让他开出了风驰电掣的感觉。
好在这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看着路两边越来越陌生的街景,我心里稍稍安稳了点。一直开到日上三竿,倪棹泉才将车靠着路边停下,最后领着我们进了一家小旅馆。
“歇歇吧,等天黑再出发。”
这家小旅馆做的都是过路司机的生意,不仅提供住宿,一楼还有饭厅可以点菜。
他找了个位置大喇喇地拉开椅子一坐,等我和冯霁也坐下,他菜都点好了。第一个菜刚上桌,他就开始招呼:“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就当给雱儿哥接风!”
说着他把我面前的茶杯满上,不过倒的不是茶而是酒。
泉城人的豪爽我早有耳闻,但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热情的,顿时有点招架不住,好在冯霁跟他还算熟,直言道:“阿泉,我弟弟伤还没好呢,下次再喝吧。”
“是我冒失了,当自罚三杯!”他拿过冯霁的杯子也满上,仰头将三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舒服地打了个嗝,“爽!”
我暗暗咋舌,这家伙还是个十足的酒蒙子。
好在等夜幕降临我们重新出发的时候,他睡了一觉起来酒已经醒了大半,不然我都不敢让他开车上路。
一路无话,当天边再次亮起耀眼的曙光,我们终于达到了他们的家乡——泉城。
泉城坐落于泉江之畔,却得名于泉江的发源地泉岭山脉,后者横亘西南大地绵延足有千里,以地势险峻、生物资源丰富而着称。以前我和方遂宁就计划过去泉岭探险,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我和它还挺有缘,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来了。
一到泉城冯霁就拉着我下了车,倪棹泉本来打算直接送我们到她家,被她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
等他一走,她脸上神色顿时多云转阴:“不是我过河拆桥,这姓倪的心术不正,吃喝嫖赌偷五毒俱全,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我都不会搭他的茬,想当年要不是他带着,你姐夫他也不会……”
她眼睛红了红,我忍不住问道:“姐夫他怎么了?”
“唉,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如果姓倪的来找你,你千万不要搭理他。”她偷偷抹了抹眼泪,许久才展颜一笑,“不说这个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的那家粉店还开着,走,我们先去吃个早餐。”
她领着我穿街走巷、左拐右拐,最后到了一家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的早餐店,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跟老板娘要了两碗粉。
等第一碗粉上桌,她拿过筷子将碗筷往我面前一推:“快尝尝,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要说泉城人有什么爱好,第一如果是嗜酒,那第二肯定是嗜辣,一看碗里那厚厚一层辣椒油我感觉我喉咙里已经开始冒火,但见她满心期待地看着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拂她好意,硬着头皮扒了两口。
“好吃吗?”
“好吃。”我胡乱点点头。
结果她噗嗤一笑,一脸揶揄地开口:“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吃不了辣偏喜欢硬撑。”
正好第二碗粉也来了,却是一点辣椒都没有的清汤粉,她将它推给我,然后拿过刚刚那碗自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笑:“这是我的,你姐姐啊就好这一口!”
我也忍不住跟着一笑,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身心好像都沐浴在一股暖流中,或许这就是幸福,虽然这份幸福它本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