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晕头转向地爬起身,他也跟着一跃而下,然后拽着我径直朝其中一个深坑走去。
“哟,还挺深的,不过你放心,底下有水,肯定摔不死。”说着他松开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脚,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栽进坑底。
好在他说的是实话,我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居然安然无恙地踩着底下的淤泥站了起来——眼下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泉城已经不算太冷,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他折腾掉半条命。
“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守信用在先。”他冷笑着,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怕你以后有恃无恐。”
很快阿由他们也跟了过来。
“找几块石板压上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打开。”他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的雷霆手段让原本嘈杂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我的耳边只剩下冯霁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轰然作响的抽水机声。
没一会儿,我感觉头顶一黑,她和它们的声音也瞬间被隔绝在了外面。
我靠着坑壁坐倒在水中,一时只觉身心俱疲,干脆眼睛一闭任由意识被那股仿佛要将我拉入无边黑暗的倦意裹挟。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窸窣,有人拼着吃奶的劲将石板挪开一条缝,一边喘气一边拿手电往下照。
我下意识抬手挡了挡,他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清醒着,之前就看你脸色不太好,再一折腾我真怕你昏死过去。”
我终于分辨出那是倪棹泉,他用绳子吊了两瓶水还有几个纸包下来:“凑活着吃点吧,不然我怕你顶不住。”
那些纸包刚一拿到手我就闻到一股勾魂摄魄的香味,打开其中一个一看,里面是个拌着肉末的饭团,可谓色香味俱全还挺有食欲。
我早饿疯了,顾不得他还在打量我,一阵狼吞虎咽。
“你跟你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犟……”他忍不住摇头,“你说你好端端的惹人干嘛,再不济也应该先服个软,本来图总把你奉为座上宾,捧着都还来不及呢,你偏不不识好歹自己找罪受。”
“她没事吧?”我实在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
“谁?你姐?事肯定没有,就是有人看着,她没法过来看你,这不托了我偷偷给你送点吃的。”他摇头晃脑地说着,“亏得他们要为明天一早的苦差事做准备都睡得早,不然我都找不到机会跑这一趟。”
我捕捉到了他话中传递出的那条最为关键的信息:“明天早上就能把水抽干?”
“我看差不多。”他点点头,“反正吃晚饭的时候西爷就发话了,说明天水一抽干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第二口泉眼。”
“第二口泉眼?”
联想到塘心泉眼下的特殊情况,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冒了上来,难不成这水塘还能连到其他地方,那里才是黄泉井的入口?
“反正在明天天黑之前,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他突然压了压声音,“到时候你千万别再触他霉头,要真找到了第二口泉眼,别说待在塘里就是离得近了怕也要倒大霉!”
他似乎知道点什么,可惜不等我追问,他冷不丁暗骂了一句:“操,楼顶的人提前‘上岗’了,我得赶紧溜,不然就要陪着你吃这苦头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将石板复原,一边叮嘱我:“你老老实实在底下待着,熬过这一夜一天又是海阔天空!”
他话音未落,坑底再次陷入黑暗,很快他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我却忍不住在心里仔细咀嚼他那番话,这第二口泉眼会不会和黄泉旗有关,比如底下连着另一片水域,那里是某群伥猱的老巢?
那确实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万一明天真有伥猱来袭,我怕冯霁他们会遇到危险。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是求我也应该求着倪棹泉先把我放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应付图野。”
我深感懊悔,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倪棹泉真有办法摆平这件事,又或者万一明天图野心血来潮打算继续和我折腾,我就姑且跟他服个软,不管怎么样先出去再说。
可惜计划终究只是计划,第二天甭管是倪棹泉还是图野都没有露面,我就听到抽水机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周围人声不断,他们或是打探铲或是挖土,叮呤咣啷响个不停。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惊呼:“挖到了!挖到了!快去叫西爷!”
这水塘底下还真有第二口泉眼?
我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幸它所在的位置离我不是很远,没一会儿我隐约听到西爷开口:“再挖开一点,一会儿等砖到了,砌口井出来,然后接上水管直接把水引到泉江源,井和营地之间再用脚手板简单搭个栈桥。记住了,井壁不能有一丝缝隙让水漫进塘里,而且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工,要是搞砸一件,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暗暗皱眉,他也提到了天黑之前,难不成今天入夜真会发生点什么?
“明白!”他那些手下估计都见识过他的手段,各个争先恐后地应道。
“还有,交代下去,井修好后,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其他人,没有我和图总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说完,西爷这才转身离去。
过了可能有个三四个小时,山庄入口方向忽地传来卡车的鸣笛,似乎正是西爷说的修井的砖到了。
不多久,周围原本已经消停下来的喧闹瞬间又复苏了,他们一阵埋头苦干,最后又有人喊了一嗓子:“他妈的可算完工了……老俞,咱们赶紧撤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走!”虽然老俞只说了一个字,但他言语间的焦急体现得是淋漓尽致,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溜了个干净。
我也不知不觉被他们这股焦急感染,不安的心绪就跟泉眼里的水一样是一汩一汩地在往上涌,偏生上面的石板压得死死的,让我无法判断那扰人心弦的夜晚是否已经到来。
但我知道它会无可避免地来到,而且用不了多久,因为营地很快也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已经吃完晚饭,各自回了帐篷。
我也从坑壁上的洞里把最后一个纸包掏了出来,幸好我比较有忧患意识,留了一顿晚上再吃。
虽然它已经放了一天,但吃上去依旧无比鲜美,和它一比营地的大锅饭可以说是味同嚼蜡,真不知道倪棹泉是从哪里搞来的,它莫不是图野自己开的小灶?
不过我吃到一半又把它塞了回去,万一明天还是没人搭理我,我还得靠它再撑一天。
当然,如果倪棹泉和西爷话里话外透露的警告不是在危言耸听,那么能安然度过今晚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或是周围过于安静的缘故,我感觉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又或者我在这深坑里待得久了,就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迟钝无比。
我胡思乱想着,渐渐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偏偏就在这时我竟真的听到一阵汩汩涌动的水声。
那么近,那么分明。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去摸脚下的泥地。水塘里的水一抽干,坑底的水也消退了下去,别的我不担心就怕它和第二口泉眼也是相通的,随着修的那口井里的水往上升,搞不好它会重新灌满水。
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坑底的泥已经开始发硬,并没有水渗进来。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这个念头都还没闪过去,汩汩作响的水声再次打破了这片深山之中的寂静。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我赶忙屏息凝神地这么一听,下一秒直接愣在了那里,因为它正是从那口井里传来的。
不过我惊讶的并不是里面会有水声,而是这个深坑和那口井有一段距离,它上面还被石板压死了只留着一条通风的缝,水声却如此的清晰,那井里原本的动静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