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花园里,午时的阳光很充沛,董仪璇推着宋依诺来到喷泉旁边,水雾晶莹剔透,形成小小的彩虹横跨在喷泉池上空。
宋依诺还在回忆昨晚的梦,与董仪璇刚才说的话,她心里越来越不安,总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斜对方,宋夫人推着宋子矜走过来,母女俩远远瞧着她们,同时哼了一声,都是极端的不屑。宋依诺回过神来,与董仪璇一齐望过去,董仪璇眼里掠过一抹冷蔑,随即推着宋依诺要走。
“哟,仪璇,怎么看见我就要走啊?”宋夫人看着董仪璇,二十五年前,她不及她的貌美如花,二十五年后,她不及她的高雅贵气,在这个女人面前,她似乎永远输她一筹。
宋氏原本可以接受她的资助,然后不用宣布破产,但是为了维护她的尊严,她力阻宋振业接受她的资助,她绝对不会给他们一个藕断丝连的机会。
董仪璇动作一顿,她没有怕过谁,更不会怕她,她停下来,看向她们,她轻笑道:“看见疯狗挡了道,自然是要绕行的,以免被它咬一口,那多不划算?”
宋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瞪着董仪璇,讥嘲道:“仪璇,你一点也没变,永远都是这么盛气凌人。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宋夫人从来不觉得她的行为是不对的,她抢了闺蜜的老公,一手设计了他们离婚,但是她没有愧疚感,因为她认为,她可以给宋振业更美好的幸福。
因此,她说这番话时,也不会避忌两个孩子在场,也是因为这样,宋子矜才把宋夫的习性遗传了个十成十。所谓近朱才赤,近墨者黑,便是如此。
董仪璇抿着唇不说话,双手捏紧轮椅扶手,不想让依诺听到她们的争吵,她说:“依诺,抱歉,今天不能让你愉快的晒晒太阳了。”
宋依诺抬头望着母亲,哪怕现在已经是女强人,面对过往时,依然做不到释怀。她脸上的神情介于一种骄傲与寂廖,让人心里感到难受。
宋依诺摇了摇头,伸手搭在董仪璇手背上,她说:“妈妈,我们回去吧。”
“好。”董仪璇推着宋依诺就要离开,可是宋夫人没有放过她,她冷笑道:“仪璇,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我告诉你,男人要的是会撒娇会装弱的女人,而你只会让振业感到挫败,因为你的内心太强大,强大到并不需要他。你们的婚姻,不是我介入才离的,而是你们本来就已经貌合神离。”
董仪璇咬紧牙关,她离开,并不是示弱,而是要给依诺做一个好榜样,哪怕婚姻失败,也要骄傲的离开。
宋依诺气得要命,她无法理解宋夫人的逻辑,她凭什么还能这样趾高气昂,她刚回头,就听董仪璇道:“依诺,不要回头,有些人,自有老天会收拾她。”
“妈妈,您不委屈吗?”宋依诺心里感到憋屈。
“已经委屈了20几年了,又何必在乎眼前这点委屈?”董仪璇抬头,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来,宋依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站在花园入口的宋振业。
与几个月前的颓废相比,此刻的他容光焕发。她回桐城后,听说他去了唐佑南新开的家装公司任职,看样子已经有所成就了。
宋振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们,刚才他一直站在这里,听她们的对话,他很想听到董仪璇反击,哪怕是为了他反击一句,他这些年的不甘也就释怀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与珊珊斗嘴的兴致都没有,似乎他这个人对她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他缓缓走到她们母女面前,他说:“仪璇,你和依诺相认了,真好。”
董仪璇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他已不复当年的年轻俊美,她微笑道:“是啊,这些年谢谢你照顾依诺,也谢谢你们对她不好,才让她长成让我骄傲的模样。”
宋振业听不出来她这句话是感谢多一点,还是讽刺多一点。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垂眸看着依诺,母女俩站在一起,他才发现她们五官上并不相像,“仪璇,我曾经用心疼爱过她,但是她不是我的女儿。”
闻言,董仪璇目光凌厉地盯着宋振业,她轻嘲道:“到了这个时候,当着孩子的面,你还要侮辱我的清白吗?在和你离婚前,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宋依诺耳边轰隆隆作响,宋振业说她不是他的女儿,董仪璇说她只有宋振业一个男人,那么她是谁的孩子?
“也许吧,那离婚后呢?”宋振业淡淡道。
董仪璇瞳孔倏地紧缩,眼里一片死灰,她凄凉的笑了笑,“是我太高估你了,宋振业,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她推着宋依诺进了住院部,宋振业看着她倔强且高傲的背影,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转过身来,看着喷泉池旁边的妻女,他缓缓走过去,扬手一耳光甩在了宋夫人脸上。
宋夫人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耳光,她被打懵了,宋子矜也懵了,双双盯着宋振业,这是宋振业第一次对宋夫人动手,他说:“还不嫌丢人现眼么?”
宋夫人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振业,失声道:“宋振业,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你忘记你和我许下的承诺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宋振业切齿道:“珊珊,如果你有仪璇一半的识大体,宋氏不会破产,这么多年我一直纵容着你,让你性子骄横,无法无天。甚至于让你把你身上那些小家子气全交给子矜,可是你看看子矜现在,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你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爸,妈妈做错什么了?她为这个家尽心尽力,还带大您前妻和别人生的野种,论肚量论识大体,比董仪璇好了千万倍,您为什么要打妈妈?”宋子矜气愤的瞪着宋振业。
“你给我闭嘴,就是因为有你妈,你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宋振业气得眼前发黑,胸膛上下起伏着,他一直任由她胡闹,任由她在那两叔侄中间徘徊,她以为她能将他们叔侄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知道,她才是被他们玩弄的对象。
“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我这个样子比那个野种好太多了,只不过她运气比我好点,能勾得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宋子矜愤怒道。
宋振业扶着额头,他说:“就你这蠢样,难怪被沈氏叔侄耍得团团转。”
“宋振业,有你这样骂自己的女儿的?”宋夫人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
宋振业看着这母女俩如出一辙的表情,他无奈的摇头,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太过纵容她们母女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大叫:“宋振业,你敢走!”
宋振业脚步未停的快步离开。
……
楼上病房里,董仪璇扶着宋依诺躺到床上,宋依诺担忧地望着她,“妈妈,您还好吗?”
董仪璇在病床边坐下,她伸手轻抚着她的面颊,轻轻摇了摇头,“依诺,在美国,他们非常歧视亚洲人,尤其是中国人。那时候我英语不精,还有很重的口音,他们说话速度非常快,我听不懂,经常受他们欺负。然后我发誓,我一定要精通英语,于是我拼命学英语。当我用英语漂亮的回击他们后,他们都震惊了,因为我蹩脚的英语,竟在短短时间里有了很大的提升。”
宋依诺似乎明白了董仪璇想要表达什么了,她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们再也不用英语欺负我了,依诺,妈妈告诉你这些,是想说一个环境能够让人成长,也能够把一个人毁灭。遇到挫折,能够越挫越勇的人,才能走向人生的巅峰,反之,就会像刘珊和宋子矜那样,在嫉妒与怨恨里腐蚀。你之前就做得很好,我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不要放在怨恨上,而是不断的提升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你会发光发热,让世人都为此震惊。”
董仪璇走后,宋依诺一直在琢磨她说的话,她想,如果她从小和董仪璇生活在一起,那么她一定会比现在更优秀。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
宋依诺住了半个月院,在医院里待得发霉的她,终于得到医生的批准,她可以出院了。她头上的伤已经慢慢愈合,当时缝伤口时,将那边的头发剔了一些,她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丑得快哭了的发型,很不开心。
剔了那么大一片头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现在一样长?
沈存希瞧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打趣道:“你现在的发型很漂亮,而且与众不同,你看没有人的发型与你一样,走出去也不怕撞发型。”
宋依诺瘪着嘴,不满的望着他,“沈存希,你是花果山的孙悟空派来搞笑的吗?”
“好啊,居然敢暗骂我是猴子。”沈存希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他伸手去挠她的痒,她吓得尖叫着往床后面躲去,奈何腿上的石膏还没拆,影响了她的敏捷,分分钟就沦陷了,被沈存希按在床上。
她大笑起来,感觉他的手无处不在,她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求饶,“大王,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沈存希闻言气乐了,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他今天不收拾得她哭爹喊娘,他就不姓沈!这么想着,他直往她敏感的痒点挠去。
宋依诺在他身下不停扭动,她捉住他一只手,他另一只又挠向另一边,痒得她不停大笑,“哈哈…哈哈哈…,好痒,饶命…哈哈哈……”
沈存希本来是挠她的痒,但是渐渐的,画风就变了,她在他身下挣扎扭动,不知不觉,竟挑起了他的欲念。他双手撑在她腰身两侧,目光深炯地盯着她。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眼角因为刚才激烈的大笑而沁出泪光,显得楚楚动人。他心念一动,凤眸里欲念越来越深沉,他单手撑在她身侧,以免自己的重量压到她,另一手轻抚她动人的俏脸,他嗓音暗哑,“诺诺,给我生一群小猴子吧。”
宋依诺眼眸倏地瞪大,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她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沈存希瞧她用力瞪大的双眼,他俯下身去,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下,然后放开她,声音哑得不像话,他说:“比真金还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次,宋依诺没有犹豫,她点了点头,说:“好,我考虑一下。”
惊喜来得太突然,沈存希没想过她会答应,毕竟以她慢热以及缺少安全感的性子,应该会先和他谈上一年的恋爱,然后才会考虑结婚生子的事情,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
宋依诺看见沈存希震惊与狂喜交织的神情,她闷笑起来,她说:“看来偶尔逆袭一下是有必要的……”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沈存希以吻封缄,他咬着她的唇,声音从两人的唇齿间逸出来,“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造人吧。”
宋依诺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说办就办。她急得连忙用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沈存希,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还在医院里,万一有人进来……”
“不会有人进来,别怕。”沈存希双手摸索进她的病服里,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腰身变得更加纤细不盈一握,她这么瘦,怎么才能承受得起给他生儿育女的辛苦?
宋依诺没有他这么大胆,眼看他的手往越来越危险的地方探去,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道:“沈存希,真的不可以!”
沈存希浑身的火都被她撩拨起来,但是她不愿意,他不想勉强她,他将手拿了出来,俯在她肩头直喘粗气。危机解除,宋依诺长长的吁了口气,以他的性子,在紧要关头停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存希压在她身上,平息了许久,他紊乱的呼吸才变得均匀。他不甘心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宋依诺疼得轻颤起来,这个幼稚的男人,欲求不满就咬人。
恰在此时,病床旁边闲庭散步的鸭子,忽然猥琐的“嘎嘎”叫了起来,宋依诺感觉到身上男人健硕的身体一僵,她顿时笑了起来,沈存希从宋依诺身上爬起来,衬衣凌乱。他眼波横了过去,鸭子立即不叫了。
宋依诺捶床笑,调侃道:“沈存希,你和它好有共鸣!”
沈存希俊脸黑沉,他盯着宋依诺,威胁道:“再胡说,信不信我办了你?”
“信信信。”宋依诺很怂的认输,谁让她的力气比不过他,再加上她现在是伤患,他要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那还不是分分钟就秒了她。
沈存希下床,他整理好衬衣,将衬衣下摆重新束进裤腰里,除了衬衣上有些明显的褶皱以外,他又是那个清俊优雅的翩翩贵公子。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女装放在床上,道:“换上吧,我已经让严城去办理出院手续了,我们回家。”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宋依诺心里莫名感动,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她真的很想回去了。
宋依诺换好衣服,严城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等在外面,他敲了敲门,听到沈存希的声音,他才推门进来,“沈总,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医生吩咐半个月后再来拆石膏。”
“好,我知道了。”沈存希回头看着宋依诺,倾身将她抱起来,宋依诺连忙搂着他的脖子,本来以为他会将她放进轮椅里,没想到他直接抱着她走出病房。
一路上,来往的护士都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们,宋依诺仰头看着沈存希,这样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爱慕的目光。
电梯到了一楼,沈存希抱着她走出医院,老王拉开后座车门,对宋依诺道:“宋小姐,恭喜你出院。”
“谢谢。”宋依诺被沈存希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她往左侧移了一点,接着沈存希坐进车里。严城提着行李坐进最前面的车里,两名保镖坐进他们后面的车里,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医院,十分壮观。
不巧的是,宋子矜也是今天出院,她被宋夫人推着走出医院,就看到沈存希温柔的将宋依诺放进车里,然后车队浩浩荡荡的驶离,她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都是宋依诺这个贱人抢了她的风光。
宋夫人看着车队驶离医院大门,她心里也暗恨不已。当初她们嫌弃沈存希是个性无能,认为他有再多的钱,都不能给子矜幸福。但是现在看到他对宋依诺这么温柔,她才明白,沈存希是从来没有对子矜上心过。
他当初要是对子矜要有对宋依诺一半的温柔,子矜都不会和他离婚。也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就像她拼命挤走董仪璇,变成宋振业的妻子,可是这二十几年,他的心却还是被董仪璇幽禁着,甚至还为了董仪璇打她。
这对母女毁了她和子矜的幸福,她绝不会轻饶了她们。
宋夫人招了辆出租车,宋子矜看见出租车就来气,她现在已经沦落到坐出租车的下场了,简直不能忍受。
……
车队驶入依苑,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别墅前面搭着的拱型门,门上绑满了粉色气球,像极了别人婚礼上的情形,然后上面还写着欢迎诺诺回家,宋依诺从来没被人这样重视过,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抬头望着沈存希,“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嗯,喜欢吗?”沈存希偏头看着车窗外,从别墅门口到停车场这段距离,铺了红地毯,红地毯两侧摆放着欧式的花坛,花坛上面插满了象征纯洁爱情的百合花,这是他精心设计的,要给她一个惊喜。
宋依诺用力点头,“喜欢,谢谢你,沈存希。”
“傻瓜!”沈存希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不需要向他说谢谢啊,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她开心而已。他推开车门下车,弯腰抱起她,说:“诺诺,我们回家了。”
“嗯!”宋依诺眼泪扑簌簌的滑落下来,她只愿时间停在此刻,那么他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兰姨和两个面生的佣人站在花园前迎接他们,兰姨手里捧着一个蓝色小盆,盆里盛满了柚子叶水,看到沈存希抱着宋依诺走过红毯,缓缓来到她们身边,她拿柚子叶沾了水,往宋依诺身上洒去,洒了她满头满脸的柚子叶水,兰姨道:“一扫扫霉运,从此好运连连,二扫扫病魔,从此身体健康无百病,三扫扫小人,从此顺顺利利幸福一生。”
宋依诺眼里裹满了泪,她还记得17岁那年出院,她回到家里,家里冷锅冷灶,佣人也不爱搭理她,而宋振业和宋夫人,却带着宋子矜去了香港。
没有人记得她那天出院,更没有人会为她准备这些,她哽咽道:“兰姨……”
兰姨顿时慌了,她连忙道:“宋小姐,你别哭啊,这是我们乡下的习俗,出院回家都要用柚子叶水去去霉气。”
宋依诺抬手抹了抹眼睛,她说:“我是太感动了,谢谢你们。”
“嗨,宋小姐,你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先生,快抱宋小姐进屋去,别招了风。”兰姨心疼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昏迷不醒那几天,先生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沈存希抱宋依诺进了别墅,连清雨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腰上系着围裙,看到沈存希抱着宋依诺进来,她笑盈盈道:“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到,宋小姐,恭喜你出院。”
宋依诺向她点了点头,她说:“谢谢。”
“宋小姐的衣服好像湿了,存希,你抱宋小姐去楼上换身衣服下来,马上就可以开饭了。”连清雨在沈存希面前很乖巧,一点锋芒不露。甚至连宋依诺都忍不住怀疑,那天去医院里的那个连清雨,是她做了一场梦。
而正是因为如此,连清雨才让她感到害怕。这样的女人,绝不是泛泛之辈,她比宋子矜会演会伪装,她知道自己在沈存希面前应该是什么样。
与她比起来,直来直往毫不掩饰对她厌恶的宋子矜,会好应付得多,而连清雨,她分不清她什么时候是毒蛇,什么是美女。
因此,她面对她时,就得更小心翼翼,不能着了她的道。
沈存希抱着宋依诺回到楼上主卧室,将她放在床前凳上,然后去更衣室拿衣服。他拿着衣服走出来时,看到宋依诺坐在那里怔怔发神,他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宋依诺回过神来,她抬头望着沈存希,他太优秀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足以让别的女人前赴后继。之前是贺允儿,现在是连清雨,和他在一起,她总是缺少安全感。
“沈存希,你为什么这么优秀?”如果他再平凡一点点,她是不是就能抓住他了?
沈存希弯腰下来,与她平视,他揶揄道:“如果我不够优秀,怎么配得上你?”
“可是我很差劲。”宋依诺垂下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
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他稍一用力,就将她的下巴抬起来,迫她与他对视,他说:“怎么忽然开始患得患失了?”
“没有,我换衣服了。”宋依诺拿开他的手,脱下外套,兰姨并没有往她身上洒多少水,所以只有外套有点湿,换了外套,沈存希又要伸手抱她下楼,却被她制止了。
“我自己走吧,这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这段时间我不能一直依赖你,还是要努力去适应。”宋依诺这样说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沈存希联系上刚才她说的话,他顿时明白,她刚才在担心什么。
他叹了一声,拿起内线,吩咐佣人送拐杖上来。有时候,他以为他能给她的宠爱,就是充当她的手充当她的腿,让她无忧无虑,在他身边幸福快乐就足矣。
但是她需要的,也许并非是这样的。
佣人很快送来拐杖,沈存希接过去递给她,看她手法娴熟的拄着拐杖往门外走去,他跟在她身后,忽然有种失落感,就好像她不需要他,也会走得很好。
宋依诺在医院里练习了很久用拐杖,从一开始的频频跌倒,到后面的娴熟,她一直没告诉沈存希,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走出门外,看向紧跟在身边的沈存希,她笑道:“我是不是走得很好?”
“嗯,非常棒!”尽管沈存希心里有些失落,但是他还是没有吝啬赞美她。她的倔强她的勇敢她的独立,是他欣赏的优点,即便她不再依靠他,他也不想抹杀她的努力。
就好像老鹰等待幼鹰长到一定时候,就不会再捕捉食物给它,而是让它自己学会飞翔,学会去觅食。
依诺从小到大的经历,就注定了她不会依赖别人,所以他爱她,应该帮助她成为一只展翅高飞的鹰,与他一起翱翔在无尽的天地间。
宋依诺得到他的肯定,她顿时灿烂的笑开,这些天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来到楼梯前,沈存希到底没有让她自己走下去,这太危险了。
他拿走她的拐杖,交给跟在他们身后的佣人,然后拦腰将她抱起,大步下楼。
将宋依诺放到餐厅的餐椅上,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有中式有西式还有日本的寿司与芥茉三文鱼。宋依诺不得不承认,连清雨露的这一手,已经将她秒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连清雨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来,她忙得颊边满是汗水,她温柔大方道:“宋小姐,尝尝我的手艺,存希说我的手艺不错哦,谁娶了我就有口福了。”
沈存希抬头望着她,说:“清雨,辛苦你了。依诺,尝尝吧,清雨听说你要出院了,专门给你做的。”
“辛苦了,连小姐。”纵使宋依诺心里对连清雨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得忍下来,否则连清雨忙了一早上,她要是不给面子的话,沈存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觉得她小家子气,这样一来,就会让连清雨得逞。她才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拿起筷子吃起来,咕噜肉松脆清甜,似乎将她麻木的胃蕾给唤醒了,她本来是抱着尝一尝的态度,最后却吃得停不下来。不管了,节操什么的,等她填饱了肚子再捡起来也不迟。
“连小姐的手艺确实不错,存希,你尝尝咕噜肉。”宋依诺用自己吃过的筷子,直接夹了咕噜肉喂到沈存希唇边,沈存希张嘴含下,嚼了两下,他说:“有点甜。”
沈存希不喜欢吃甜食,宋依诺知道,她顿时笑开,“我觉得很好啊。”
连清雨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亲密,她恨得咬牙切齿。沈存希有洁癖,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但是他居然会吃宋依诺的筷子,这让她感到特别的震惊与无所适从。
宋依诺抬头看着对面神情僵硬的连清雨,她说:“连小姐,你也吃呀,味道真的不错哦。”
连清雨恨不得将一桌美食佳肴给挥到地上去,从宋依诺住进依苑开始,她就没在她身上讨到便宜。不行,她必须要忍耐,否则她怎么将宋依诺踢出局去?
连清雨咬碎了牙齿,才将这股不甘心咽下去,她说:“合宋小姐口味就好。”
“连小姐的厨艺堪比盛世豪庭酒店的大厨,甚至更胜一筹。”宋依诺继续吃起来,完全没有被情敌秀厨艺给膈应到。
“那你就多吃点。”连清雨道。
“那是自然的,存希,快吃,下次要吃到连小姐做的饭,恐怕就难了。”宋依诺惋惜道。
沈存希看她真的喜欢吃,他就顺口接道:“下次你还想吃,就让清雨给你做,哪有什么难的?”
“真的吗?那太不好意思了,连小姐毕竟是客啊,让客人下厨,不太好。”宋依诺觉得她刚才那番话假得连自己都想吐了,看来白莲花的无辜不是人人都能装的,她就胜任不了。
连清雨气得吐血,这两人一唱一合的,敢情真的把她当成酒店大厨使了?可是在沈存希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不悦,还得装作高兴的样子,“宋小姐喜欢我做的菜,是我的荣幸。再说我把存希当成亲哥哥一样,在我心里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我的亲人,如果你们把我当客人看待,我才会真的伤心。”
沈存希望着连清雨,她眼里一闪而逝的黯然让他多了几分心疼,他不知道她当年做了什么,让连家老爷子赶出家门,也许他是时候该去找连老爷子谈谈。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宋依诺从善如流,一点也不客气。她想在沈存希面前挣表现,她成全她。
连清雨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只有这一次,她任她欺负,以后她绝对会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宋依诺望着连清雨,看到她眼里掠过一抹怨恨,她挑了挑眉,真想问她这样做人累不累?明明不高兴还得忍着,就不怕憋出内伤么?
其实她也一样,明明不喜欢连清雨,却还要一直容忍她,谁让她对沈存希有救命之恩呢?
吃完饭,沈存希被一通电话召回了公司,宋依诺觉得别墅里有点闷,她拿起拐杖,往别墅外走去。兰姨在后院搭了鸡棚,鸡棚旁边搭了一个精致的鸭棚,那只小黄鸭……不,现在应该叫大黄鸭了,正在鸭棚里走来走去,黄色的绒毛逐渐长出杂色,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鸭子。
宋依诺站在鸭棚边,拿起谷子往鸭棚里撒,她看着它失了活力的样子,有些同病相怜,她感慨道:“大黄鸭,我们回家了,可是却好像更没有自由了。”
她被这栋大宅子锁住,而它被这精致的鸭棚锁住,都没有自由了。
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别墅。连清雨换了精致的服装从楼上下来,没有沈存希,她连装都不愿意装,轻哼一声,从宋依诺身旁走过。
宋依诺看见她换鞋出门,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两看两相厌,为什么偏偏要住一起?她要是有点魄力,就该和沈存希坦白,这别墅里,有她没连清雨,有连清雨没她。
回到楼上,宋依诺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坐起来,拿起内线给兰姨打电话,“兰姨,我在金域蓝湾的行李是谁去收拾的,送回依苑又是谁整理的?”
“是我,宋小姐,怎么了?”兰姨问道。
“你记不记得一个很旧的老式首饰盒,就是四五十年代用的那种,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宋依诺急忙问道。
兰姨听她声音着急,她说:“我记得当时收拾行李时看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这样吧,我上来帮你找找看。”
“好,麻烦你了,兰姨。”宋依诺挂了电话,她想起外婆托梦,还有宋振业的话,心止不住往下沉。如果只是外婆托梦,她会认为自己伤重出现了幻觉,但是宋振业却说得很清楚,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和外婆一起离开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囡囡,那么她是谁?
兰姨很快上来了,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纳闷道:“我记得我好像放在更衣室里,我去更衣室里找找。”
宋依诺跟着她进了更衣室,看她将每个抽屉拉开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宋依诺越来越心急,“兰姨,你仔细想想放哪里了。”
“宋小姐,你别急,我记得我带回来了的,你让我好好想想。”兰姨用力想用力想,她忽然道:“有了,我想起来了。”
兰姨去找来了梯子,爬到最上面,她打开一个橱物柜,里面放着棉被,她伸手进去摸了摸,然后摸出一个首饰盒来,她拿下来递给宋依诺,她说:“先生让我去帮你收拾行李时,我发现了这个,我看着这首饰盒年代有些久远,对你应该具有很大的意义,就没有乱放,我没有打开过,你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
宋依诺接过去,她连忙打开首饰盒,首饰盒里放着几张照片,有一张是外婆、她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但是因为首饰盒长期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所以那个小女孩的相貌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得到她们穿着同一款裙子。
而她们身后,好像是教堂一样的地方,挂在门前的牌匾字迹也模糊不清了。
这张照片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外婆会留着,照片里的另一个女孩就是囡囡吗?另一张照片上,董仪璇抱着一个小女婴,对着镜头温婉的笑着。
还有一张照片,是外婆抱着一个大概一岁左右的小女婴,小女婴眉开眼笑,眼睛弯弯的,但不是丹凤眼。
宋依诺当时拿到照片时,并没有刻意去对比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现在,当她仔细对比这些照片后,她才发现,董仪璇抱着的小女婴和外婆抱着的小女婴都是浓眉大眼,而后来这张照片,外婆怀里的她,已经变成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她眼前一黑,如果说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官还没长开,但是后来外婆怀里的小女婴已经有一岁了,那么五官已经定开型了,大眼与丹凤眼的区别很大,那时候也没有ps,不可能把孩子的大眼ps成丹凤眼。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后来这张照片里的小女孩,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婴,而她,不是董仪璇的孩子!因为太过震惊,她甚至没有发现,同心结琉璃穗子已经不见了。
“宋小姐,你没事吧?”兰姨站在她旁边,看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她担心极了。
宋依诺这才意识到兰姨还在旁边,她摇了摇头,勉强镇定下来,“兰姨,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兰姨再三确定她没事,她才转身出去了,走到衣帽间门边,她转过头来,说:“宋小姐,你若有事就叫我,我就在楼下。”
“谢谢兰姨,我没事。”宋依诺目送兰姨离去,她再也站立不住,滑坐在地上。耳边似有响雷轰隆隆滚过,她片刻无法安宁。
不行,她要回老家一趟,她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件事,如果她不是宋依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