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昕拖着疲惫地身体回到金域蓝湾,刚走出电梯,就看到站在门的一老一小。她连忙擦了擦干涩的眼角,生怕被老人和孩子看到她哭过。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快步走去,就算心里再疼痛难忍,她脸上已经扬起笑意,“爷爷,小周周,你们等多久了,爷爷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薄老爷子亲自送小周周回来的,他拄着拐杖,苍老的脸上褶皱很深,一头银白的头发,精神却一如七年前初见,矍铄抖擞。
他拽着重孙女的小手,目光慈爱地望着这孩子,明明满眼的痛楚,却还要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看得直叫人心疼,他和蔼道:“好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韩美昕心里一滞,在薄家,真正对她好的,除了薄明阳,就是薄老爷子吧。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孙女宠的,到底,她还是要辜负他对她的期望了。
“爷爷,对不起,我最近工作太忙。”韩美昕难过的撒谎,不是不想去看望他的,只是一想到薄夫人,她就再不愿意踏进那栋宅子。
薄老爷子也不拆穿她的谎言,他柔声道:“没关系,你忙,只要心里记着还有我这个爷爷就好了。”
韩美昕心中泛起绵密的痛楚,这个老人,即使知道她和薄慕年是那样不堪的结合在一起,对她也是宽容大度的,七年来,连厉色都没给予她半分。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拿出钥匙开门,然后请老人进去。薄老爷子牵着小周周走进去,小周周还是不肯说话,往日灵动的眼睛也没了神采,这孩子在父母的离婚战争中,受到了太多太多的伤害。
韩美昕关上门,连忙去倒茶出来,知道老爷子喜欢喝西湖龙井,她家里时常备着,就怕哪天爷爷过来了,没能让他喝上他爱的茶。
她备了好久的茶,有时候看见过期了,她就会扔掉,然后重新找朋友带最好的茶回来。以前薄老爷子没来过她这地方,她以为永远都用不上,却不想到有朝一日,能在这小小的房子里,给爷爷泡一杯他喜欢的茶。
薄老爷子低头看在在沸水里打着旋儿往下落的茶叶,他眉目染了笑意,“丫头,还记着爷爷喜欢这西湖龙井啊?”
韩美昕自然是记得,朋友带回来的茶,她都会送一份去军区大院孝敬老爷子,老爷子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一口。
薄夫人就常说韩美昕这小蹄子,就是拿捏住了她公公的软肋,才会这么由着她折腾,把薄家颜面都不顾了,还护着她。
“爷爷喜欢的,我都记着呢,就是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韩美昕心里有些伤感,到底还是止了话。
薄老爷子自然也听出一些端倪,他看着乖巧的重孙女,将她支开,不让她听见大人的谈话。等小周周回房间去了,他才叹息一声,“丫头,我还记得当年我们找阿年逼婚,那个时候你们应该还没有在一起,阿年说,他的字典里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当时我和你爸听了,就觉得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我没想到你们也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真的就无法挽回了吗?”
韩美昕垂着头,眼中泪水涟涟,七年时间,她和薄慕年纠缠不清,如今终究还是应该放手了,她点了点头,“爷爷,是我没有福分,做薄家的孙媳妇,对不起,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
薄老爷子摇了摇头,神情带有怜惜,“罢了罢了,既然你去意已决,爷爷不强求你,只是你失去了阿年这个好孩子,真的不会后悔吗?”
韩美昕脸上的痛苦逐渐加重,会吧,否则下午从他车里下来,她不会哭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个她爱着又拒绝靠近的男人,因为她知道,他们越接近,就越会蛰伤彼此,而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薄老爷子瞧着她脸上越发清晰的痛苦,他沉沉的叹了一声,年轻人啊,是该折腾折腾,离了也罢,离了才能看清彼此的心。
薄老爷子抽了纸巾递给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她的情绪平静下来,他道:“丫头,去给爷爷做顿饭吧,以后爷爷再要吃到你做的饭,怕是很难了。”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韩美昕的伤心,她匆匆抹了抹眼泪,一边应着好,一边转身往厨房里走。
薄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他站起来,打量着这套公寓。这算起来,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里来,这里有着女孩子的婉约风格,不像清水湾别墅,走进去就是一股冷硬。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听见小小的抽泣声,他眉头一皱,朝那间紧闭的卧室看去。那个傻丫头啊,当初哭着来找他出主意,如今依然还是挡不住父母离婚的脚步。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让这丫头接受现实?
他慢腾腾走过去,来到卧室门外,良好的修养致使他连进重孙女的房间,都会抬手敲门,哪怕这还是个六岁多的孩子。
敲门声响起,里面的哭声嘎然而止,薄老爷子想着那小丫头此刻急匆匆的抹眼泪的样子,又是忍不住一阵心疼。自古以来,父母离婚,受伤的就是孩子。
半晌,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那双湿漉漉怯生生的黑眸,像极了阿年的黑眸,那么怯弱的望着他,把他苍老的心都要绞碎了。
看见门外的人是太爷爷,小丫头眼睛一眨,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她想不明白,就连沈晏白那么乖张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疼,为什么她这么乖,爸爸妈妈还是要离婚?
薄老爷子推开门进去,伸手合上门,牵着小丫头的手来到床边,两人坐着,他打量着房间里的装修,粉色的公主房,墙上贴着小狸猫、大白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动物,据说这都是电影的暖男。
这孩子心里,还是向往着温暖的。
奈何有这么两个倔强的父母,也是苦了她了。
他收回目光,落在小小的人儿身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满是皱纹的手包裹着那只小小的手,他极其艰难道:“孩子,成全他们吧。”
“太爷爷……”小周周失声哭出来,连太爷爷都放弃了,爸爸妈妈就再也不会在一起了,她哭得心碎,“太爷爷,你说过会帮我的。”
薄老爷子揪心扯肺的难受,苍目里也浮动着泪光,他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时候没有过心软,杀红了眼睛看着遍野的尸体,他没有过怯懦,更没有过眼泪。此刻却被这个小小丫头的哭声揉碎了心脏。
“小周周,没法了啊。”
小周周没有抑郁症,不会开口说话,是他教的,看着那孩子每日郁郁寡欢,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儿,小小年纪就满脸忧郁,他实在不忍。
这孩子想为父母在一起再做些努力,他便成全。
他想着,就算为了孩子,这一对夫妻该闹的也闹腾够了,却低估了时间在他们心里造成的伤害,那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的,除非他们自己想通。
如今看到韩美昕那么痛苦,他不能再坐视不理了,离了吧,离了他也清静。
“太爷爷,我不要过有爸没妈,有妈没爸的日子,太爷爷,您再想想办法,您那么睿智,您一定还有办法帮我的,对不对?”小周周急切地握住太爷爷的手,就像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要他们离婚,不要他们变成陌生人。
薄老爷子另一手覆上来,握住孩子小小的掌心,他道:“小周周,太爷爷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刺猬,他们相爱了,可是谁也不愿意拨下身上的刺,所以他们一靠近对方,就会扎伤对方,扎伤对方,还是忍不住靠近对方,然后有一天,其中一只刺猬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失血过多死了。”
小周周懵懵地望着太爷爷,没听懂,“太爷爷,可是爸爸妈妈他们是人,不是刺猬。”
“……”薄老爷子发现,这个故事太深奥了,小周周未必听得懂,他换了一种方式,道:“你爸爸妈妈他们不是刺猬,却是比刺猬还要倔强的人,他们的刺是在长在心里,他们不远离,就会永远无休无止的争吵,小周周,看着你妈妈流眼泪,你不心疼吗?”
“可是离开爸爸,妈妈就不会流眼泪了吗?”小周周疑惑的问道。
“那样她就会看清自己的心,看清她的感情,小周周,人很复杂,没有失去,永远体会不到长在骨髓里的感情。如果你想让你爸爸妈妈在一起,就不要让她再痛了,只有她不痛了,他们才有机会在一起。”薄老爷子轻叹道。
小周周还是似懂非懂,“可是太爷爷,如果爸爸失去妈妈就另娶了怎么办?我看到报纸上爸爸带女人去开房了,他要给小周周找后妈了吗?”
“他敢!”薄老爷子重重戳了一下拐杖,韩美昕突然那么绝决的离婚,和那王八羔子管不住下身有关。这事出来后,他几天都没敢出门。薄家家风严明,可如今被这少不更事的孙媳妇闹得面子早没了,现在又被那不懂事的王八羔子捅得里子也没了。
他走出大院,就没少被那些老东西取笑!
小周周吓得缩了缩脖子,只要太爷爷说不让爸爸找给她找后妈,她就放心了。薄老爷子瞧吓着了小重孙女,他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丸子头。
当晚,薄老爷子在金域蓝湾吃了晚饭,韩美昕打电话给勤务兵,让人来把老爷子接回去。老爷子临去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隐含着不舍,随即老爷子拄着拐杖离去。
韩美昕将他送到电梯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电子屏上的数字开始往下翻,她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她回到公寓,收拾桌子时,小周周出来了,她站在餐桌旁,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的看着她,“妈妈,我不阻止你和爸爸离婚了。”
韩美昕心里一震,手里的碗滑落下去,瞬间摔得粉碎,她也不怕碎片扎伤脚,快步奔到小周周面前,在她面前蹲下,她狂喜地望着她,“小周周,你会说话了,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小周周看着妈妈激动的模样,她眼泪也掉了下来,她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像个小甜心一样,贴心道:“妈妈,我不想让你痛,你和爸爸离婚吧。”
韩美昕泪如雨下,听到孩子终于肯接受他们要离婚的事实,她心如刀割,小周周,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把你逼成这样,妈妈向你保证,就算离婚后,也不会让你少得一点母爱和父爱。
当晚韩美昕的心,是一半欣喜一半痛苦,薄慕年承诺过她,只要小周周开口说话,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想起在他车里捡到的那枚钻石耳环,想起林若欢戴在这副钻石耳环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她心里就疼痛不休。
哄睡小周周后,她给薄慕年打了电话,他那边很静,隐约听得到火星烧灼烟纸的声音,他在抽烟,她顿了顿,道明来意,“薄慕年,小周周开口说话了,你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实现了吗?”
薄慕年捏着烟的手骤然一紧,燃烧着的腥红烟头折过来烫了他的手,发现小周周装病,是他偶然回军区大院撞上的,那孩子跟着爷爷嘀嘀咕咕的说话。
他没有进去,转身离开,遂了孩子的意。
可如今,就连孩子也放弃了,他是否真的该放弃了。沉默半晌,那端都安静的等待着,他闭了闭眼睛,扔了烟,伸脚碾熄,他声音清冷道:“好,明天到办公室,我会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书。”
韩美昕还来不及说话,那端就挂了,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大雪纷飞,一时红了眼眶。纠缠了七年,终于要结束了,为什么她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痛得锥心刺骨?
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她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落下来,她告诉自己,韩美昕,你可以的,没关系,你能做到的。
韩美昕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感冒了,嗓子疼得难受。她依然起来给孩子做早餐,请的帮佣只负责下午接送孩子,以及打扫家里的卫生,其他的事,几乎都是她亲力亲为。
给小周周扎了两个辫子,看她吃完她做的早餐,背上书包,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她。她拿起公文包,牵着女儿的手,送她去上学。
学校门口,韩美昕看着孩子转身走进校门,她一直望着望着,直到再也望不到她的身影,她才转身回到车里,开车去薄氏大厦。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这边了,自从她成为子午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就很少来过这边,前台认识她,看见她推门进来,就领着她去电梯那边,她道:“薄太,薄总已经等您很久了。”
韩美昕心口钝痛,下意识攥紧包带,才能避免泄露心里的情绪。32岁的女人,早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么单纯,再加上人生的阅历,让她很容易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哪怕心里已经痛得快死去。
她搬出清水湾别墅,刘妈偶尔还会给她打电话,说先生也很少回去了,那时候她知道,薄慕年多半是宿在外面的公寓。
乘电梯上楼,到达顶层,她走出去,徐浩接待她,请她去会议室。推开会议室的门,薄慕年坐在主位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正往嘴边送,吸食了一口,他吐出烟圈。
他的烟瘾越发重了,看他面前的水晶缸里,全是烟蒂。以前,她试着管过他,不让他抽烟,他就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薄太太,你不让我抽烟,让我干些什么好呢,玩你吗?”
韩美昕常常被他不要脸的话激得满脸通红,可他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没烟抽的男人很暴躁,一手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带着浓浓新鲜烟草味的薄唇就贴了上来,吻得她全身发软,恣意进出她,看她被他折磨得进气少出气多才会罢休。
韩美昕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他指尖袅袅升起的烟雾,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旖旎的一幕,她的脸有些红,堪堪移开视线,却触到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她的耳根子立即红透了。
薄慕年透过烟雾,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看着她脸颊酡红,心神一荡,莫名的就心猿意马起来,他将手里的香烟送到薄唇边,又吸食了一口,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骚动。
“来了?”薄慕年问了一句废话。
韩美昕点了点头,松开门把手,走了进去,在他下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来递过去,道:“这是我弄好的离婚协议书,你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在上面签字就好了。”
薄慕年眼底划过一抹阴鸷,只是消失得太快,女人并没有瞧见。他素白修长的手指拿起文件翻开阅读,一份简单的离婚协议书,韩美昕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小周周的监护权。
他眯了眯黑眸,眸底闪烁着湛湛精光,两手优雅的捏着文件,嘶啦一声,文件被他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韩美昕急得脸色都白了,她腾一声站起来,目光严厉地盯着薄慕年,怒道:“薄慕年,你出尔反尔!”
薄慕年却没有理会她,他拍了拍手,辛律师从门外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是他昨夜被薄慕年挖起来,彻夜拟定的离婚协议书,条款之变态,是他经手过最变态的案子。
他把一式两份文件分别放在了薄慕年和韩美昕面前,然后转身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夫妻。
韩美昕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她没有动那份协议书,她道:“我的要求很简单,除了小周周,我什么也不要。”
“先看看再说。”薄慕年点了点烟灰,神情清冷,似乎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韩美昕抿了抿唇,他似乎也和她杠上了,只是沉默地盯着她,偶尔吸食一口香烟,烟雾缭绕,她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深沉卓绝的男人。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翻开文件阅读,文件有两页,第一页是关于财产,薄慕年出手阔绰,几乎把他一半的身家都给了她。
韩美昕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样深沉的目光,盯得她心里直发怵。薄慕年答应离婚,还给她这么多钱,他脑子有问题?
她继续往下看,终于看到她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小周周的抚养权,协议上这样写着的,为了不让小周周感到自己被父母抛弃,离婚后,周一三五孩子由韩美昕抚养,周二四由薄慕年抚养,周六日由他们共同抚养。
韩美昕到这个共同抚养四个字,她就炸了,“薄慕年,你什么意思?”
“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小周周受了刺激,如今刚刚康复,医生说,她的心灵很脆弱,鉴于你急着离婚,我就不留你了,但是该尽的义务,你还是要尽到。要不然,我们还是不离婚了?”
韩美昕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她愤怒地垂下头,为了离婚,她忍了!她又看下一条,离婚后,三年内不得与异**往,五年内不得与异性有孩子。
韩美昕紧紧攥紧拳头,这一条,她忍了,她原本就不打算再生孩子,也没打算交男朋友。可是最后这一条是什么鬼,离婚后,如果双方有需要,可以约炮!
她迟钝的大脑,半天才反应过来约炮这个新鲜的名次,就是传说中的419,她出离了愤怒,抬头瞪着薄慕年,道:“你几个意思,离婚不离床?”
薄慕年耸了耸肩,“看来薄太太很想念我的床,要不我们现在约一次?”
“薄慕年!”韩美昕气炸了,见过无耻的,没见无耻到这种境界的,她咬着牙关,道:“我不答应。”
“那就不要离婚了,合法的睡,和约炮睡,其实我觉得,约炮睡你一次,应该更刺激。”薄慕年的目光无耻的扫过她的玲珑有致的曲线,生了孩子后,她的身段恢复得很快,尤其是那双一手掌控不住的柔软,又增加了尺寸,让人一摸就血脉贲张。
“你无耻!”韩美昕气得红了脸,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和她离婚。
薄慕年一手优雅的撑着下巴,瞧她快气哭的样子,完全失了刚才进来的冷静,似乎只有他,能逼得她原形毕露,脆弱不堪的样子。
他道:“无耻什么无耻,你又不是没被我睡过,哦,对了,你可能没看懂,上面写着如果双方有需要,如果你没有需要,那是可以另说的。”
韩美昕咬着牙关,一颗心在胸腔里起起伏伏,被他戏耍的羞恼,气得抓狂,“我不会在这么变态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那好,那我们还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薄慕年朝她眯了眯眼睛,韩美昕知道,这是他使坏心思时惯常的小动作。
她知道,等来他松口不容易,否则她再打七年的官司,也未必能和他离得了婚,她抿了抿唇,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迅速在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那份协议书砸在了那张无耻的俊脸上,她拧着公文包转身快步离去。
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合,薄慕年的脸被文件砸过来时刮蹭了一下,脸颊一阵青疼,他拿起离婚协议书,翻到第二页,看到上面那力透纸背的签名,他心口骤然漫上一股剧痛,如此迫不及待,就连不合理的要求都答应了,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吗?
那昨天下午,你蹲在马路上哭,又是为什么?
他合上文件,沉沉地阖上双眸,韩美昕,让你签了离婚协议书,你是不是彻底松了口气,是不是就觉得,以后再也不会和我有所瓜葛?
韩美昕,签字那一秒,你可否有过犹豫?可否会舍不得我?
韩美昕冲出薄氏大厦,她坐进车里,她心里没有悲伤,所有的痛苦都在他无理的要求刺激下,变成了愤怒,她真是小看了这个男人,怎么就有本事,让她连签协议时,都气得发抖!
车子开出去,驶了老远,当心里那股愤怒淡去,疼痛却猝不及防的袭遍了她的全身,她盯着前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当眼泪滚落下来时,她才尝到了心痛的滋味。离婚了,终于离婚了,可是为什么,她没有解脱,反而更加痛苦了?
韩美昕知道她现在这个状态没法开车,她将车停在路边,一停就是一早上没有动弹。她想,终究会过去,一定会过去!
……
离婚后的日子真的平静下来,薄慕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生活里,她与那个帝国里的君王彻底失去了联系,甚至连在报纸上都看不到他的新闻。
薄慕年所说的周一三五,她带小周周,周二四司机会接去他那里,周六日两人共同带孩子,却一直没能实现。
直到半个月后,她才从下面的人口中得知,薄慕年出国了,具体是为什么事出国,无人得知。签了离婚协议书的第二周,辛律师送来了离婚证。
如今连离婚证都是红色壳子,看起来十分讽刺。她拿到离婚证后,捧着离婚证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下午的呆,然后将离婚证锁进柜子里,将这段纠缠了七年的感情,也一并锁进了抽屉里尘封。
日子平淡如水,韩美昕照常上班下班,周末带孩子去郊外写生,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宁静。有时候她坐在垫子上,看着小周周在远处画画,她给她削水果,削好水果,她下意识递到旁边,半晌旁边都没动静,她转过头时,看着身旁空空的,她的心就会空洞的难受。
再也不会有人逼着她削水果给他吃了,这个时候,她才懂得,习惯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她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却不料这种平静会那样打破。
周一下午,她有个会议要开,几个高级合伙人讨论去a市开分所的事,一直讨论到十点,都没有结果,不得已,只得将会议改期。
离开会议室,她累得要命,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桌上的手闪烁着提示灯,她瘫坐在椅子里,拿起手机解了屏锁,手机屏幕上是她与小周周的照片,她会心一笑,有小周周在身边,再累也是值得了。
查看了未接来电,是接小周周的帮佣打过来的,连打了好几通,都是小周周放学时段打过来的,她微蹙了眉头,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她连忙拨了过去,帮佣很快接了电话,她客气道:“黄嫂,抱歉,我下午一直在开会,没看到你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黄嫂顿时一把鼻涕一把累,道:“韩小姐,我辜负了你的嘱托,下午我去接小周周,你婆婆不准,强硬地把孩子带走了。”
韩美昕眉心蹙得更紧,薄夫人这种手段以前没少用,她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没事,她可能想孩子了,让她带一晚也好。”
“可我听着不像这么回事,小周周闹着要和我回来,可是薄夫人不许,说你和薄先生离婚了,不能让小周周跟着你,以后都不会让你们母女见面,还说要给小周周转学。”黄嫂急切道。
韩美昕抿紧了唇,还是安慰黄嫂没事,她会和薄夫人沟通,黄嫂这才挂了电话。薄夫人以前没少威胁过她,她心里没怎么在意,孩子的抚养权还在她手里,不到万一,她不想惹薄夫人不高兴。
她以为薄夫人只是说着玩的,当她第二天下午去学校接小周周,小周周的班主任说小周周没来上课,孩子奶奶打电话来说病了。
她听说小周周病了,十分揪心,去军区大院探望,守门的哨兵不放行,说薄夫人说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去。
韩美昕没办法,又不敢和荷枪实弹的哨兵硬来。第三天第四天,小周周都没有去学校,第五天,小周周的班主任说,小周周已经转学了,转去了军区小学。
韩美昕这才真正慌了,知道薄夫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不让她见孩子。她急得不行,去军区大院闹了也没用,给薄慕年打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听,她去薄氏大厦,被前台拦在了门外。
她从来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绝情起来,会有多绝情!
她无心工作,合伙人的会议更是无心参加,她满心满眼都是小周周,好几天没有看到孩子,孩子会不会想她想得大哭?
她试图去军区小学看她,可是学校的保安将她拦在门外,说出于对孩子的保护,不会让莫名其妙的人接触孩子。她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没见到小周周,甚至连薄家人的面都见不到。
她急得不得了,薄慕年那个骗子,他们说好了一人带一天孩子,没说不准她见孩子,现在婚离了,离婚证她拿到手里了,可是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她手里没有。
她这才想起这件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找了律师去问法院,得到的答案是,孩子抚养权在薄慕年手里。得到这个消息,她当场跌坐在椅子里,形如枯槁。
薄慕年,他怎么能这么耍她?她那么相信他,以为他答应离婚,就绝不会反悔,却没想到她被他摆了一道。没有离婚协议书,只有离婚证,就算告上法庭,她也争不回小周周的抚养权。
韩美昕出离了愤怒,她腾一下站起来,拎着包匆匆出门,开车驶入薄氏大厦,她也不管前台怎么拦,一个劲的闯了进去。
前台到底忌惮她的身份,没敢真拦,让她上去了。韩美昕浑身裹着怒气,砰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薄慕年刚从国外回来,满脸疲惫,此刻正打算脱了西装,靠沙发上歇歇,就看见韩美昕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是没看到她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以为她想他了,他故意不接,怕心里的思念会像潮水将他淹没。
“韩……”他刚张开口,名字都还没喊完,韩美昕抡起皮包砸向他肩膀,他肩上受了伤,被砸得闷哼了一声,感觉有血液奔涌出来,他捂住伤处,目光凌厉地瞪着她,“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得撒泼?”
韩美昕哪里还有理智,他一直躲着不见她,尽干些卑鄙龌龊的事,还有脸说她撒泼,“我撒泼也是你逼的,薄慕年,你还是人吗?你骗我签了离婚协议书,骗我拿了离婚证,就是为了夺走小周周的抚养权,不让我见孩子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薄慕年去国外奔波了大半个月,以为距离是美,会让她知道他的重要性,却没想到一回国,就听到这样乱七八糟的指控,当下脸色就阴沉下来,“韩美昕,把话说清楚!”
韩美昕几天没见到孩子,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此刻被他吼了一句,心中酸楚,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她倔强地瞪着眼睛,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说话不算话,把小周周还给我,你还给我!”
韩美昕边说边扑过去捶打他,七年了,她一直被他欺负,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要开始无休无止的折磨,他从来都知道,怎么朝她伤口最深的地方下手,让她痛不欲生!
薄慕年被她打着,渐渐的也失了冷静,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刚才那温存的眉眼全是冷厉,他厉声道:“韩美昕,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小周周的抚养权不是在你手上吗?”
韩美昕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攥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薄慕年看她哭得快背过气去,他心疼极了,伸手拍着她的背,“韩美昕,你冷静点,你现在哭也没用,我回去看看,和母亲沟通沟通。”
韩美昕哭着倒进他怀里,一声声的问:“薄慕年,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薄慕年心头一怔,他轻抚她的背,哑声道:“任何时候,你都应该相信我。”
闻言,韩美昕眼泪落得更急,她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似乎这样,她心里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安全感。可渐渐的,她觉察出不对劲,她掌心一片一湿润,她拿下手,看到双手满是刺目的鲜血,她愣在当场,“血,薄慕年,你在流血……”
薄慕年瞧着她吓得苍白的脸,他苦笑一声,这神经得大条成什么样,现在才发现她掌心的血?
韩美昕瞪着他,他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衣,她确实没有发现,可是血都染红了她的手,可见他流了多少血。
韩美昕淡定不下来了,她抖着手去解他的衬衣上的纽扣,要看他到底伤得有多重。薄慕年看着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小手,他身体里一阵骚动,他连忙抓住她的手腕,皱眉道:“这么热情,想勾引我?”
韩美昕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老不正经,气得脸又红又紫,她挣开他的手,怒道:“这么多血,你不要命了,我看看,你到底去哪里弄的这一身伤?”
薄慕年瞧着她又气又急的模样,胸腔里那颗稳稳跳动的心紊乱起来,他没有再乱动,任她解开他的纽扣。算起来,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解他的纽扣,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韩美昕解开纽扣,急切且粗鲁地往两边拉,这狂野的动作看得薄慕年顿时口干舌燥起来,衣服拉开,露出那片小麦色的结实胸膛,胸膛上缠着纱布,从左肩穿过右边腰,看起来伤得很重。
此刻白色纱布上渗出血迹,将白色纱布染红,她的眼眶被那上面的艳红刺得又痛又热,她抬头望着他,小心翼翼问道:“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薄慕年看着她眼里的心疼,觉得自己这身伤受得也值了。他没有告诉她,在普罗旺斯发生的事,怕她担心,那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闺蜜,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哪还坐得住?
“很心疼么?”薄慕年瞧着她,黑眸亮亮的,想要看清楚她脸上因为他而生的心疼。
韩美昕冷静下来,她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去打电话,让医务室的医生上来给你包扎一下。”
“何必那么麻烦,你帮我处理就好。”薄慕年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韩美昕腕间如被火烧,猛地要收回手腕,耳边突然传来他的痛吟,她连忙抬头望过去,看到他俊脸煞白,她到底不忍心,“就算要我处理,我也得去拿药箱啊。”
“休息室里有。”薄慕年的声音格外的低哑。
韩美昕忽然抬头,盯着那间紧闭的休息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又红又烫,薄慕年瞧她那模样,心里会意过来,她想到了什么,他薄唇勾出一抹妖孽的笑意,低低问道:“不敢进去?怕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