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碾
安格隆
焰尾
在那颅骨山巅,黄铜王座之上,倚坐着一尊神异无比的庞然身影,祂身穿由禁忌工艺所打造的铠甲,王座旁倚靠着燃烧永恒火焰的巨型兵刃。
祂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鲜血与谋杀的气息,整片宏大宽广的世界都在这尊巨影的呼吸之中倾覆与翻涌!
在祂的脚下,无数巨大的怪物披挂着黄铜制成的装甲,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挥舞着狰狞的巨型兵器,毫不留情地朝着彼此的头颅与身躯劈砍而去。
它们之间的战斗极其纯粹,只为了用胜利和鲜血,取悦王座上的那尊存在。
无穷无尽的战争与屠戮是这片焦土永恒的旋律,无休无止的战斗与厮杀是这片空间命运的歌曲,无边无际的骨山与血海是这些战士存在的意义!
一如黄铜王座上的那位主宰,亿万年间都不曾熄灭的狂怒。
仅仅只是将目光投射向那狰狞头盔之上,安格隆便瞬间陷入了空白的失神状态,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升华而起,同时看到了宇宙中的第一场谋杀,以及过去、现在、未来所发生的每一桩杀戮。
汪洋般的嗜血情绪灌注进安格隆的脑海之中,其脑后的光轮旋转速度瞬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甚至将空气都割裂出呜咽般的凄厉风声。
淬炼而成的苦痛之力注入进安格隆每一寸肉体之中,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隆起膨胀,骨骼被过于强壮的肌肉碾碎后又再度生长,骨髓以完全不科学的速度泵出海量鲜血,飙升而起的血压直接将周身全部血管瞬间冲爆!
仅仅只是一瞬间,安格隆便化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物体,如果不是他脑后的光轮依旧在无休止地旋转着,简直就像是一具站立着的尸体。
但是,即使光轮如此卖力工作,即使安格隆的身体在尽一切可能地吸收那嗜血情绪,那股从盛怒之主目光中传来的杀戮欲望都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此刻,安格隆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妄图装下整片海洋的花瓶,海洋尚不见干涸,自己却要被直接撑爆!
在短短几毫秒的时间里,光轮上崩裂开无数道细密裂缝,安格隆七窍激射出金红色的癫狂火焰——这是满盈到外泄的苦痛之力,为他深红的眼眸染上一抹摄人心魄的金黄。
本就强壮高大的身躯在这自毁与自愈的轮回之中,居然突破了萨科塔、乃至人类这个物种所能达到的极限,攀上了三米的高峰!
“……”
发现这个本应被腐化的小家伙居然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黄铜王座的主人饶有兴致地抬起了眼皮,包裹在厚重铠甲中的锋利指爪缓缓抬起,在黄铜扶手之上轻轻一叩。
咚——
悠长的轰鸣席卷整片颅骨汪洋,无数形似恶魔的怪物瞬间停止了与彼此的争斗,齐齐将头颅转向黄铜王座上的那位至高存在,想要知道是何等严峻的势态,居然惹得祂亲自出手。
难道……是另外三位打过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这些赤红的怪物非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兴奋到了极点!
对于它们来说,只要能够杀戮,能够砍下敌人的头颅,就是世界上最荣耀、最幸福的事情!
但是,就在它们打磨兵刃的时候,盛怒之主又一次叩响了扶手,紧接着是第3声,第4声……直到第8声响罢,黄铜王座的主人这才满意地停下了所有动作,再次垂下了眼皮,冷漠又无情地注视着脚下的无尽战场。
而这8声巨响,在安格隆听来,却是如同沙漠中的绿洲一般清凉甘冽,他周身所有伤势都在这巨响中愈合如初,就连脑后的光轮都被修复一新,完全看不出来有龟裂过的迹象。
而那汪洋般的嗜血杀念,也骤然停止了向他继续灌注,转而凝练成一道燃烧着灿灿血火的神符,往安格隆的胸口上重重一撞。
即使有着三米之高的身躯,安格隆依旧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道神符撞倒,但是他并没有重摔在骸骨尸堆之上,而是跌进了扭曲混沌的空间之中……
————
往日喧嚣的地下酒吧之中,此刻只剩下蛋白质和油脂在火焰中燃烧时,所产生的悦耳噼啪声。
咀嚼着口中的水果,焰尾琥珀色的双眸看着安格隆的背影,显露出些许奇怪的情绪。
这个家伙,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不仅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弹过一下……
舌头舔去指尖粘稠甜蜜的果汁,焰尾起身走到安格隆身旁,伸手推了推这个大男孩的肩膀:“嘿……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回应。
安格隆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尸体堆砌而成的篝火前,像是服装店里用来展示衣物的假人,一眨不眨的眼球中倒映出跳动的火光,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仿佛灵魂离开了这具躯体,去往了不知名的远方。
“安格隆!”
焰尾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她不知道自己的副团长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但是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
她要救他!
焰尾飞速推过来一张长沙发,吃力地将安格隆的身体放平在沙发上,用手掌在他的眼球前方快速挥动着,想要观察瞳孔收缩反应。
但是那对深红的眸子就像是嵌在眼窝中的玻璃球,没有哪怕半点反应。
是源石病的并发症?还是某种突发性疾病?亦或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感染了病毒或者毒液?还是说……
焰尾将耳朵贴在安格隆的胸口,里面并没有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肋骨之下包裹着一块冰冷坚硬的大理石。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要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心跳在这么停止下去,他是真的会死的!
为了达到心肺按压的标准深度,体型娇小的焰尾不得不跨坐在安格隆的腰腹部,用尽全身的重量和力气,一下又一下地重按着身下这过度发育的萨科塔那坚硬无比的肋骨。
“……98、99、100。”
焰尾猛地伏下身去,掰开安格隆的嘴巴,按照人工呼吸的步骤,按住他的舌头掐住他的鼻子,快速而平稳地往肺中吹进去一大口空气,再次伏在他的胸口上聆听。
依旧没有心跳。
“不……不!”
汗水顺着焰尾的头发流淌下来,她一次又一次地按压着安格隆的胸膛,口中喃喃着说道:“坚持住……我会救你的……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分享了如此多的记忆,两人之间有着如此多相同的经历和故事,焰尾早已将安格隆当作了自己没有血缘的家人,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她也要将他的性命挽救回来!
又一次人工呼吸之后,焰尾疲惫地伏下身聆听心跳。
还是一样,没有动静。
泪水从焰尾的眼角滑落下来,和她脸颊上的汗珠混合在一起,她抬手胡乱擦了一把,自欺欺人般地呢喃着:“不能哭,索娜……不能哭……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安格隆……”
双臂早已在高频次的反复按压中酸软无比,但是焰尾依旧没有放弃,她又一次开始了胸外心脏按压……
“……84、85……”
焰尾像是机械一般呆滞地数着按压的次数,她的心里是否已经放弃了呢?这个问题,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86、87……”
厚重肋骨是那么坚硬,萨科塔的身躯是如此冰凉,焰尾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但是她依旧在从那疲惫到极点的肌肉之中,压榨出最后的力量来……
“……88——”
哧!
刺目的红光陡然从安格隆的身躯之中迸射而出,每一寸皮肤都在这红光之中变得炽热异常,胸膛之中轰鸣的仿佛不是血肉构成的心脏,而是由厚重金属铸就的引擎!
他脑后光轮的旋转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沙发上研磨出了一道燃烧的火环,肉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高速进行发育和生长,在清脆的骨骼爆响声中快速超过了长沙发所能容纳的极限,小腿和手臂直接耷拉在了地板上,好似误入小人国的庞然巨兽。
焰尾惊叫一声,猛地从安格隆胸口抽回了双手,但即使反应速度快如她,掌心依旧显现出一片被烫伤的赤红。
她看到了,一道充斥着嗜血气息的符文,缓缓浮现在安格隆的胸口,像是烙铁留下的疤痕,又好似凭空生长出的骨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安格隆猛地睁开了眼睛,金红相间的光芒如同汽灯般照亮了整间地下酒吧,只是其中没有丝毫的理智和人性,只有最原初的嗜血狂暴!
野兽的捕食本能让他在毫秒之间握住了焰尾的脖子,在这名扎拉克痛苦的窒息声中站直了身体,脑袋直接撞在了天花板悬挂的灯球之上。
焰尾徒劳地掰着萨科塔比她手臂还粗壮的手指,看着那双熟悉有陌生的金红眼眸,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单词:“安格隆……”
安格隆奇怪地偏了偏脑袋,猛地张开了钢牙丛生的巨口,想要一口将焰尾的头颅直接咬碎!
也就在这决定生死的一瞬间,地下酒吧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