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幽深无光,唯有黄金王座上的男人周身逸散出太阳一般,寒冷而又温暖,充满了偏执与专断的光芒。
他有着斧凿刀刻一般刚毅的面孔,粗糙紧绷的皮肤如同古铜浇铸,披散于肩膀上的黑发仿佛由檀木雕刻而成,在他头顶环绕的圣辉之下泛射出枯朽的微光。
而在那双雄鹰展翅一般斜飞而起的眉毛之下,是一双深陷于眼窝之中、迸发出黄金光芒的深邃眼眸。
安格隆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瞬间,仿佛被九天之上劈下的雷霆击中,如同听见双头天鹰激荡寰宇的长鸣。毋需任何的话语和交谈,他已然从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得知了王座之上的男人的名讳——
帝皇!
但是这并不能让安格隆放下戒备,上一次自己的精神被召唤去往恐虐魔域之后,在回归的无意识中对焰尾造成的伤害尚且历历在目。
而这一次……黄铜王座和黄金王座,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颅骨如山的死亡汪洋,都是端坐高位的域外神只,都是身披重甲的宏伟战士。
硬要说的话,也仅仅是黄金比黄铜更贵而已。
红天使绝不允许,自己这一次依旧在神只的注视之下,变成没有自身理智的暴怒之物!
你是神,又如何?!
凡人亦有凡人的骄傲,没有人再能操控我的灵魂!
安格隆昂首挺胸,与山峦一般壮丽的帝皇冷冷对视,哪怕会被眼前这尊存在彻底抹除精神与灵魂,他也要以无畏的战士姿态,慷慨死去。
但是,黄金王座上的祂,并没有这样做。
黑发的男人只是久久地注视着安格隆的内心,翻阅着红天使的记忆,感受那因恨而生的狂怒,体会这本质纯净的灵魂。
不再是被屠夫之钉驱使的奴隶,而是一名凭借自身意志挺过了恐虐腐化的战士,哪怕暴虐而偏执,但依旧纯净无垢。
最终,帝皇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终于……找到你了。+
这并非是任何一种语言和声音,文字无法承载帝皇的威严,声波无格抒发帝皇的感情。
它只是响彻在安格隆的内心之中,令他毫无滞碍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安格隆微微一怔,从这一声叹息中,他只听出了帝皇的歉意。
并非是陌生人那般礼貌而疏远的歉意,而是一名不合格的父亲,在看到自己受苦多年的儿子时,从灵魂深处由衷迸发而出的悲伤与致歉。
“你……”
内心的波动令安格隆瞳孔剧震,他注视着帝皇与自己相像的面孔,看着至高者与自己同样乌黑的发丝。
“你到底是谁?”
但是帝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短暂地犹豫了那么一瞬,但是安格隆不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端坐在黄金王座上的男人如同金属铸就的雕塑,肃穆的神情仿佛定格在了永恒的时光之中。
安格隆无法从其身上感知到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好像王座上的男人是一具留存着生前样貌的尸体,只是其中的灵魂依旧在为了某些更加伟大的目标而燃烧。
似乎是听见了红天使内心的想法,帝皇控制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冰棱般冷酷的微笑。
+归去吧,红天使。+
+受压迫者在等待着你的救赎,痛苦之源在等待你的根除,苍生万物在静候你的征服。+
+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践行你心底里的意志,顺应你不屈服的灵魂。+
+就让神也恐惧你,让天也害怕你吧。+
+我的——+
突入其来的失重感陡然笼罩了安格隆的精神,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后退缩小,他的精神倒飞出大陆般宽广的宫殿,飞出浮雕着帝皇斩龙像的古银大门,穿过无边无际阴燃着烈火的黑甲战士,重重地砸进了自己位于红松骑士团驻地的身躯之中!
眼前的一切陡然清晰,安格隆看着那依旧飘荡于空气之中的灰烬尘埃,立刻意识到自己与黄金王座上的男人交谈的过程,在现实之中哪怕连0.000001秒都没有过去。
虽然自己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但是黄金王座上的男人,显然与黄铜王座上的货色有着明显的不同。
恐虐是以毁灭为最终目标的邪神,暴力就是祂要的最终目的。
帝皇是以救赎为首要前提的存在,暴力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只是……他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那自己记忆之中将自己养大的夫妻,又是谁?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大火所焚毁,但是安格隆知道自己必须要回到那座村庄,去寻找已经被时光和风雪封存起来的线索。
乌萨斯……我必须要回去!
也就在这时,安格隆的掌心之中陡然传来冰凉沉重的触感,抬手赫然看到了一尊由玻璃和金属精心雕琢而成的沙漏,其中装着如同血液一般猩红的砂砾,正随着安格隆的动作流淌而下。
而在沙漏的金属基座上,雕刻着数个花体的字母,共同构成了红天使的名字:ANGRoN。
+这是我在你出生之前便准备好的,善用它。+
帝皇的声音陡然响彻于耳畔,如同微风一般吹拂过红天使脑后的血环,令安格隆的内心从急躁之中暂时解脱,变得无比平静的同时,也知晓了沙漏的用途。
“哼……反正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杀光所有的掌权者!”安格隆紧握着手中的沙漏,这不知名的金属拥有着超凡的坚硬,丝毫没有因为红天使的巨力而变形,“那我就勉强按照你说的,去把那些遭受奴役的蠢货,从压迫之中彻底解救出来!”
至于现在……
安格隆将沙漏收纳进肩上的棱晶之中,转身离开了飘荡着灰烬的晋级场,朝着驻地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段时间,索娜忙得都没有机会好好吃饭,趁着现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去给她做点能吃的东西。
毕竟……下水道里的那些用来果腹的东西,永远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湿气味,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食物!
就让红松骑士团的团长好好见识一下吧,自己从乌萨斯的父母那里学来的手艺!
而且,自己也确实需要利用做饭的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今晚得到的信息。
嘶……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