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太学待得久了,看了太多的书,季牧有时会觉得西部世界成了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他甚至很难回忆起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咩咩声。
这次大考之后,太学下发了大量的教材,总计四十本。如果以为这是继续深造的宝典,那就大错特错了。拿季牧来说,他现在手里是其他八个学院的书,对应八个不同的学科。
太学认为,“专”为立命之本,但“通”是为立命固本。九州是一个无比庞大的集合,专业是通往巅峰的武器,而兼修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用到的装备。九州庞杂,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如此,这条曲线会有多少拐点、多少波澜,没有人能说得清。
这对太学子们来说,压力不是成倍,而是连翻数倍,主修不能落、兼修一大堆。一边学习九州物产的特性、商品的流通,一边还要了解桥梁的架构、文人的襟怀、玉石的鉴定、稻麦的培植以及温黄酒为什么能增强药效……
这个时候,混搭宿舍的妙用便出现了,风云殿里大家都是不同学院,裨益不是一般的大。从前吴亮定的那些规矩早已经不起实践,五个人天天互相学习到三更,睡上不到两个时辰便起床。
那些不在五人专业的学科也不成问题,吴亮神通广大,几乎每天都能从其他学院拉来人,大家一起听那人讲授。
“我觉得我堕落了,我只想写好一首诗一篇文章,为什么要让我学包扎!为什么!”
“我也堕落了,我只想看病救人开个医馆,现在是意思是,我写一首诗,病人就能痊愈了?”
“好的文章能洗髓伐毛!灵魂都能洗刷!肤浅!你太肤浅!”
“你都倒床上病得放屁都听不着了,一首诗就能去臭味了?”
“你恶毒!”
俩人你来我往,火立时点的很旺,不由分说就掐了起来。
“烦死你俩了!”吴亮一拍桌子。
“就是!跑题了兄弟!”柴迹跟着道,随后见他嘴巴一撇,“我好像也堕落了,学好农田水利不就行了?真的没时间学止血化瘀什么的啊!”
“你也针对我!”梅笑登时急了起来。
季牧接过来道:“这么下去,我以后好像只能做纱布药材的生意了。”
“大铁杵!”
“哎呀好了好了,有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四个人一语不发,嗖嗖就围到了吴亮身边。
吴亮悠悠道:“太学这一届搞出来一个太学子,其实还有后续操作。”
“啥操作?”梅笑急道。
“你别插话!”岳子昂气道。
“我问问还不行嘛!”
吴亮继续道:“太学子是有太学证书认可的,关乎太学名誉,既然都是太学子,何必一波又一波离开?不如把线拉长,让太学子尽可能多修多学,出去之后才不会差。”
“所以呢?”
“太学搞出来一个九院联考,从现在这一千多人里一次选定三百个太学士,就在今年年底!”
“老大,那意思就是没有月考了?”梅笑忙问道。
“月考还是有,成绩也会逐月记录,这些将占九院联考的一半分数。”
“嗨!那不还是一样吗!”
季牧缓缓起身,若有所思走到床榻,一样吗?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一样,但对自己而言那可是天差地别了。这相当于自己可以直达最后的九院联考,不用担心韩富再耍什么招,避免这一年的无妄之灾,绝对是个好消息!
感觉上,这一年过的比第一学院要快得多,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起伏,同样的景象日复一日,也不再有从前大考时的兴奋和忐忑。
毋庸置疑,九院联考是一个关键的点,一次决定谁是太学子、谁是太学士,前者将立刻离开太学,后者将用一年的见习来参与最后的学士与名士的考核,决出最后的太学三十名士。
这一年里,韩富度过了来太学最爽的一段时光,他什么都不用干,商学院的事都由太学托管。晨起喝茶养心、正午喝茶养性、傍晚喝茶养神,万事万物不关己,愉快地像个隐士。
不过就在这九院联考前没多久,一个不得不接待的人来到了韩富的住处。
别看韩富油腻腻的样子,整个太学他看上的人还真没几个,掌事算一个,但你想看他却不知他在哪,步千古算一个,做事做绝、学问也做绝。还有一人,德高望重,一言一语在太学颇具影响。
这人就是,文学院院长,杜集。
杜集见到韩富时,二话不说,先是把一个薄本放在桌上,韩富打开一瞅,脸色立时不怎么好看了,这居然就是季牧一年前写的那个什么《九州商路变迁》。
“老院长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杜集开门见山,直言道:“韩院长,那季牧分明是可堪之才,你为此如此对待?”
韩富目露疑惑,给杜集斟了一杯茶,缓缓道:“老院长,这季牧是我商学院的学生,可不可堪自有学院判断。”
杜集道:“老夫在太学五十余年,除了文学院,各院都有一些老友。不瞒韩院长,这篇《九州商路变迁》,我寄书数人一一看过,其中所述词句结构确有问题,但其所阐述的观点令人赞叹。一个十七岁的青年,能让久经商场的人多见闪光之处,这难道不是可堪之才?”
韩富却摇起头来,毫不避讳道:“老院长,你只看到空中恢弘的楼阁,却不详它的木瓦泥砖、结构要法,一个只有十七岁的人,不踏踏实实研习商略,只想一招来到九霄空顶,这是典型的嘴商,好高骛远,何以大堪?”
杜集顿了一顿,道:“不管嘴商还是行商,我太学不都要引导他们吗?焉有如此否定的道理?”
韩富沉声道:“他用三块玉龟背留在太学,这事久了我可以不计较,太学高层有人维护他,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杜集一下急了起来,“韩院长!你在说什么!”
韩富却不理他,语气变得更加沉厚,“但他抄袭前人作品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他连前带后,给我一并吐出来!”
“抄、抄袭!”杜集惊声出口,“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躲得过我那些老友的眼睛?”
韩富轻轻一笑,“这就是嘴商的厉害之处,其内容出自六本古书,将未解的、他人臆测的集合起来,再以拙嫩的笔风将其演绎,让读者一眼看到稚嫩气。只要有了这个前提,那么稍微出彩一点的东西便是非同龄人可及的闪光之处了。”
杜集哑口,心想是否这前前后后,太学都错怪了韩富?从学术的角度,太学对抄袭没有一丝容忍,可能很多人都忽略了,之所以会有“丁”这一档的成绩,就是源于太学历史上的一次抄袭。
韩富嘴角微昂,一副玩味之色,“此事既已过去,我也不想再翻旧账,省得太学又要没完没了张榜,但是太学士的考核,我希望老院长多多把关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