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韩富把纸张放下,那正是季牧将要送到醉仙居的信。
“老师,眼下除了稳住雍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多做几手准备方才安心一些。”
“你想的齐备,酒中仙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云州,那获得的收益难以估量。再将大西原供货加以让步,小牧,这可不是当年布商大战,这样做是真正的引狼入室。”
“我明白。”季牧点点头,“但往利是利,来利也是利,此举还不至于拆东墙补西墙,只是当下有失而已。来日在这云州的地盘上,雍商再凶它也没有獠牙!”
韩富看着季牧,思绪莫名有些旷远,这眼前学生并不是一个周全的人,三十出头的他所虑还做不到面面俱到,但在太学时就觉出的胆气,却是随着时间越发浓烈。
想想大西原的第一批货是怎么走出来的,河神大祭是怎么蹭进去的,云贺棉战是怎样杀人诛心的。按理说,现今入了百豪榜,站在当世富人之巅,做起事来当心有畏然,但他仍然大开大合,不顾已然所得。
“不管怎么说,你这都属权宜之计,关键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丰厚的条件真的管用吗?这封信在一般人看来,充斥着无法拒绝的条件,但这事情往下想想却很容易变味。”
“变什么味?”
“我要是祝家兄弟,第一反应是这季牧疯了吧,冷静一想这字里行间却透着两个字。”
“巴结?”
“不,是恐惧,你对天元商帮的恐惧!”
“绝然没有!差距归差距,岂至于恐惧!”
“我说了,我是站在祝家兄弟的角度去想。因为你的实力离他们还有些远,越是站在高处的人,吹捧夸赞他们不以为然,他们更喜欢的是敬畏,因为敬畏才有距离感,距离感便是凌驾的优越。”
“这难道不是以己度人?”
“不全是,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而一旦祝家兄弟有了这种感觉,事情基本上就黄了。”
“这是为何?”季牧一诧。
灯盏下,几缕鬓角的白发慢慢荡着,韩富手掌按住桌子想要起身,季牧赶忙上前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唉!早知道会老,就不吃这么胖了!”
韩富缓缓踱起步子,“小牧,以后的事啊,想通了利益关联你还要明白人心得失,人们会牺牲利益但一定不敢得罪有些人。祝家兄弟看到了你的恐惧,转而就会联想到他们害怕什么。”
季牧微微咬牙,“虞氏。”
“你用了十年成就云商现在的局面,值得大书特书,但你的崛起速度相比祝家兄弟便不值一提了。他们从一个酿酒的小镇子,花了三十多年一举成为天下前五的巨商,领雍商之首、定天下酒品。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神话,这背后是金玉元的扶持。大西原为醉仙居供肉,只是一辆马车上多了几捆柴,要是按照你这封信的路子,就是要问问这马车往哪开了。”
季牧一沉,说来说去,虞氏、金玉元这些东西是绕不开了。
缓缓把书信拉至身前,凑近烛光处,片刻烧成了灰烬。
“殷州商帮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只能一边给它解气一边让他自己消气。信还是要写,但拿出些诚意便好,让他想什么都可以,除了让他觉得云商怕他。”
“我们一直在掂量,天元一个个都是金玉脑袋,想得远比我们透彻。”再一看的时候,韩富却把一张九州地图铺到了桌子上,“且看在这九州商界,云雪如盟不可破,云贺正通不可遏,这两处,天元沧澜的触角都乏力。”
“现今云季合入澜州,陶州引商也已功成,意味着除了中间这一坨,云商足迹遍布天下。”
“老师,还有棠州没有解决。”
“棠州的事过会再说。”韩富又把季牧引到了地图上,“这等局势下,云商和九州的很多大商都有利益瓜葛,都属于各自的商帮商会,真闹大的话也会坏了自己人的情面,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重点?”
季牧一怔,“并非。”
“你来说。”
“我们和沧澜并无矛盾,这个时候,云商不入沧州就是顾及天元,将事情摆到一个缓和的台面。如果天元大行压制,让大西原断供、云季合退出陶州,那就是在把我们往沧澜那边推。”
“然也!”韩富点点头,“这种夹在中间的日子你还要过很多年。”
事情至此,季牧心里终于有些明朗了,这般迅速的铺开云季合,稳住了云商也稳住了天元,蒙卿湖这一来说不定还有奇效!
季牧道:“此次殷州行宫的兴建,金玉元牵头,参与的商家上百。我们没点和天元的直接动作,金玉元在殷商面前也没有面子。”
韩富点头道:“所以与其把利给帮我们说话的雍商,不如直接让殷商自己开口,而且你小子手中的东西,与金玉元想有些来往乃是现成的事。”
二人想到了一处,季牧微一笑,“老师,不过棠州之事恐是有些来不及了。我虽见过那天香堂的甄头家,但没能说上什么话。”
韩富却大手一挥,“棠州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季牧一阵迟疑,可从未见过韩富如此大包大揽,不足一月陛下就要起驾了,得是多么过硬的交情才能把这事情谈下来?
“我准备一下,明日就陪老师去棠州。”
“你不行!”
“嗯?”
不行是不行,可这前头加个“你”,就有点让人奇怪了。
更是不明为何,这会看上去韩富还有点紧张。
“小妍她也很熟云季合,让她陪您去?”
“季妍也不行!”
“怎的云季合还有比我二人更合适的人?”
“我看管清就不错!”
季牧轻轻一笑,斜眼瞅着韩富,韩富冷一哼,“看什么看!想不想办事了!”
“老师,您这故事可不少哇,之前怎么没听您聊过什么?”
只见韩富徐徐喝了一杯茶,“当年也曾叱咤风云,怎奈风云不予结交,当年也曾翻江倒海,怎奈江海不懂澎湃,当年也曾雄刀重剑,怎奈刀剑不识抬举,当年……”
“好了好了!就让管头家陪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