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海侯,不管后世把商业发挥到何等地步,“侯”这个功勋之封都是绕不开的,所以此来拜寿的不乏官场之人。
行大都之礼的自然是礼寺,商业来往离不开户寺,所以水剑芳、沈之堂这两位正卿亲赴贺礼,其他部门的随行官员也不少。
此番寿礼之隆重,九州历来都不多见,指望所有人都由范瑜亲自接待是不可能的,海侯府直接把此来拜寿之人砍成三档,各有不同的人在料理,真正能在海侯面前走个过场的连两成都不到。
拜寿的礼程与婚礼、开业全然不同,婚礼讲究的是喜,开业讲究的是贺,拜寿讲究的是祝,看上去差别不大,但从礼程来看差别立显。来了便是庆喜,有礼便是做贺,至于这祝寿嘛,那要人、礼、言合一,走一套“敬高仰德”的流程。
一座宏伟的大殿里,范瑜坐在壁屏之前,正中一条红毯,左右三列宴席,坐着不下百人。
官家贺寿,范瑜不敢怠慢,起身一一相应,官家言祝词,范瑜也是躬身抚手,一副承蒙之态。可这接下来的商家贺寿,范瑜的姿态便放松许多了,而那句句祝词极尽谄谀之能事,台下有些人暗暗咧嘴,有些人却满目敬重享受其中。
“南湖扣玦明珠献礼侯爷大寿,愿侯爷福寿永享,得千岛潮声永飨欢筵。”
“锦绣白花玉献礼侯爷大寿,愿侯爷千秋百绽,基业永昌定席橡树山!”
“平窑青龙瓷瓶一对献礼侯爷大寿,愿侯爷尽处如鱼得水、如水纳湖,世代畅流、永慕天下!”
……
范瑜连连笑着点头,看着这些献礼之人,听到这些祝寿之语,方知这是一个何等的隆盛之场。对那些抵死不从或者犹豫摇摆的人来说,都是一道重击,三年多来,格局其实早已变了,只是有些人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罢了。总想着有些人还会回来,总想着有些奇招正在酝酿,可此情此景,就好像一把筛子,借着这寿宴看一看有多大的颗粒还能留住上面。
接下来的献礼更加悚人,韦福、明无绮、骆天一皆是亲自上前,三人之后,是温家人、文家人、甄家人,样样拿出来的都是绝世好物。
可就在郭二虎花野眉等人正欲献礼的时候,范瑜忽然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已到今时之寿。皇恩浩荡,范瑜厚谢天恩,商界吾辈提点,本侯荣幸之至。至于这今后,宇商会必勠力如初,各位头家所缺,宇商会来补,各位头家所得,宇商会共乐。”
此话一落,范瑜大手一挥,“开宴!”
刹那之间,场子就很尴尬了,还有一撮不曾献礼之人杵在那里,怎么看都很不应景。如此隆盛的场子,这几个人灰溜溜落在那,看他吧,眼睛不舒服,不看他吧,心里不舒服。
可也就在此时,季初云陡然站了起来!
往那红毯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莫大的玩味,无人不知季牧的大儿子来了,可是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嫩了太多。
“大西原季初云,代父季牧献礼侯爷,脊为中流、骨为根守,祝侯爷挺拔天地、万世为表!”
说话之间,季初云探手取出一小鼎,顶上赫然放着一条半尺余长的羊脊骨。
满场之人,无不哗然!
妈呀,这是什么场子,真还拿出货真价实甚至红了吧唧的羊脊骨啊!
就连同来之人也被这一瞬惊呆了,这是要干啥?祝寿礼啊大侄子,你拿根羊蝎子明晃晃往那一摆,再厚的脸也禁不住突突的火啊!
转瞬之间,场子里面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除了天下名商,这里还有很多各岛的大人物。看着这个毛还有点黄的小子,一个个暗怒难扼,对这个圈子来说,献脊子那也得是玉脊子,你他娘的搞来这么一个再热一热就要滴血的东西当做寿礼,用土鳖来形容都对不住土鳖!
“搞什么?”忽有人站了起来,“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季初云面不改色,“以脊为礼,乃是对侯爷不二的仰慕!”
哈哈哈哈!忽然又有人笑了出来,“我看是你季家只剩这么点东西了吧,但是请你丢自己的人现自己的眼,别给商界抹黑!”
商界的人也发话了,这等场子谁不知道,给季家抹灰那就是给侯爷贴金啊!不然侯爷怎么会请这种填堵的东西?
这人一带不要紧,满场都激愤起来,范瑜刚想一压,忽见沈之堂站起身来,“季公子,礼之所以为礼,乃在心悦怡然、乃在意味深远,着实不该把这殷红之物作为拜寿,公子所量大是不妥啊。”
遥想当年盐事,沈之堂极尽维护蒙枭,若不是吴昭在侧,盐事还不知是何流向呢,其对季牧的芥蒂极为深重,现今过了多年,终于有何这季家人有所交集了。
沈之堂平平淡淡道了的这一语,对在座之人来说无异于一道官方表态,事情一下子就更简单了。
可是季初云还是嘴硬,“所献便是礼,天底下岂有判礼的道理!我季初云代父献礼,难道你们还不收吗!”
这在座的想把季家置于死地的实在是太多了,听到季初云如此悖逆的话,有些人已经想起身了。
“血怎么了,血气方刚、有血有肉都是血!”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这是寿宴上能说的话吗?爹都没了,儿子还如此猖狂,岂有此理!
“我季家是敬侯爷为商界之脊,是你们动辄言说殷红一片,灯笼是红、夜市是红,绸缎有红、大喜必红,为何拿我之红大做文章!”
话到这里,人们直接笑了,这小子还一心拿红说事,真不知这场子的用意何在啊。不曾想,这小子越说还越有气焰,竟然把手中之物举了起来。
天呐,这也太粗糙了,这时候人们才留意到那盛着羊脊的东西,怎么说呢,它就像最癞的蛤蟆的蛤蟆皮,直把这个场子搅得还不如一个凡夫俗人的寿宴。
更恐怖的是,这一顿互相掰扯耽了许多时间,那羊脊真的化了,点点血滴滴在了季初云的脸上。
刹那之间,人们再也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