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四个字,卓景风一抬眼一低眼,惊讶惶然都在方形大脸。
“其实永夜龙纹的持有者都是蜉蝣未央的主人,最初的六枚是大头家所有,后来的七枚是小头家。蜉蝣未央越发壮大,盯着这一块的大佬不在少数,谁都想分一杯羹,以范侯的身份和财力,入一股蜉蝣未央不在话下。”
话到这里,卓景风沉吟起来,思量半晌还是开了口:“你家老大当年大闹东岛,一踏一啐之后世间便再无荡海侯,说实话也是您的提点,我才发觉永夜龙纹的残缺,这更加说明蜉蝣未央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季牧道:“六位大头家主导着一切,他们才是蜉蝣未央真正的话事人,后来的七道龙纹应该只是入了小股,所得是蜉蝣未央的利益分成,实际并无太多话柄。”あ <
“正是!”卓景风点头道,“蜉蝣未央是一个森密的体系,最初它是六家共举,便意味着无论何时,真正的话语都在这些人手里。”
季牧点点头,双掌一合微微搓了几分,“那便想多问一句,鬼爷在此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卓景风双目一定,早知季牧会问到这一步,“与鬼爷的交道素来不多,地热泉大佬们之间,有句话叫事莫扰蜉蝣、强不出老鬼,这句话卓家先辈就曾告诫,这足以说明鬼爷只是一个代称。”
“你的意思是,鬼爷是个大掌柜,他的背后才是六位大老板?”
卓景风点头道:“不差太多,鬼爷只是六家推上了的一个门面,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鬼爷也是传承而来,他的手中也有一道永夜龙纹,只是效力不足以和初始六道相比而已。”
“那这另外七道龙纹,你知道多少?”
“明侯必有一道,韦家、骆家、许家以及彭家也有一道,至于别处我便不敢多测了。”
“当初想纳酒商为专营的,可也是鬼爷的主意?”
心本笃定的卓景风听到这一问,立时有些不能自持,缓缓探手抚着黄猫,整个人脸上虽然正常,心里裂开的口子都快成沟壑了。
季牧面见此状,事情已经不用着耳了,“景风,你且把信拆开来看。”
“这……”
“没有这那,你是第一手的人,多知多觉才不亏这素来耕作。”
卓景风也是通透之人,一听这话立时心有悦然,彭元旺韦福那些家伙都躲在背后等着吃现成,可自己这一路传出去都要笑死人,栋必果搞得像没有梁柱一样随时昭然人前,费了多少劲才来到了今天!
不过只是粗览纸上所述,卓景风便已骇然难扼,“挖地宫?!”
“娥皇神殿破而后立,此立就在地宫,这不只是解法,更是得天遂意!”
季牧说得亢烈,卓景风听得黯然,“遂、遂在何处?”
“栋必果本就营建材,无论瓦木砖石都不在话下,可是如此?”
“那是自然,不管任何工事任何材料,无有栋必果不能圆!”
“那便是了,不管他人说千道万,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地宫挖出来的东西运出来,以你栋必果的名义!”
卓景风心有万千疑,但见季牧此情,心知有些事不得多问,恰恰是在此时,卓景风霍然发觉,整件事情有些通了!
合住书信,随即把残缺龙纹收入袖中,越无声处、越起波澜,此间只是你言我语、你应我答,可实际上却胜过所历的任何一席,因为有些事翻开了、有些人重铸了。
不敢说自己已和季牧在一条路,但这一道交集无可替代。人们总觉得赌坊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殊不知它是天下万千事的缩影,赌之一字面面都在,区别只是有无赌桌那般明烈而已。
而赌的魔力,永远不是“一直赢”,而是“下一盘会赢”,因此酿了无数悲剧,可叹的是,这也恰恰是乐趣。
“季头家,这一局,我赌你赢!”
季牧缓缓起身,不再是从前毅定坦然,“尚不知对手何人,遑论输赢,所幸在于有了卓头家相帮相扶。”
这个时候,卓景风也不兜着了,“如今商界若论橡树山,私以为惟有季头家堪合,书信我带走以谋后议,至于这半面龙纹,带回也无可放,不如就放在您这里了。”
“当不惧我顺藤摸瓜了?”
卓景风微微一笑,“以季头家的境界,说起瓜来起码也得是鬼爷之瓜。”
季牧凝向卓景风,“当下而言,最重之事乃在地宫,做好这件事,栋必果将有新的格局。”
卓景风拱了拱手,“先生放心,景风心里有数。”
这句先生让季牧耳朵一动,这是学堂的尊称,九州商界从不言这二字,话到此处昭之明烈。
卓景风缓步而去,走到一半转过头来,“先生这般劲烈,如果能早二十年该有多好。”
“早二十年的话,我可能还在纠结河神大祭的头船之事呢。”
卓景风哈哈一笑,“时有不同,与人无关、无关!”
眼角那么一睨,那人虽老,可老家伙却昂扬,卓景风别的不知道,只知道那些这时就打季家子孙算盘的人,实在是太他娘的粗鄙了!别的不说,你就看看这副老骨架,哪里是轻易“放权”的样子!
前前后后巍巍然,越老根越深!
夜深沉,卓景风离了去,可季牧这心里忐忐忑忑。他是见过鬼爷的人,相比之下,他宁愿鬼爷是蜉蝣未央的真正话事人,那样的话事情将简单许多。可如果鬼爷不过是一个代号,事情便是另当别论了。
从前初云躲屏风,季牧习以为常,而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大眼睛一眨巴顶在眼前的却是凌云。
“爹,您这一聊,我可就有新法子了啊!”
季牧抄步出厅,季凌云小步尾随,“爹,我这可是大大的妙法,您得听听啊!”
“想和我说话,就先把你和令狐的算盘给我说明白了。”
“我利用他、他利用我,各有各的算盘怎么说得清呢!”
季牧忽然转身,“你这些年除了打算盘,可还做过点什么别的事?”
季凌云一怔,“爹,别的事不是有您和大哥嘛。”
“这辈子就想做个谋士了是吧。”
“那有何不好,大哥才是和爹一样的人,凌云服爹也服大哥,咱从牛羊走到今天事事都不容易!凌云也知有些事做得出格,但对付有些人就得玩点不一样,您和大哥通大路,凌云玩小船照样乐呵!”
季牧望着季凌云,这个素来桀骜的家伙,原来内心所盛并不大。
“凌云,你可以养一百个谋士,但你自己不能只做谋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