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有杂乱的脚步声踢踏而行,几支手电筒光束快速在墙面划过,映照出斑斑驳驳的暗色痕迹。
“哐当——”随着铁门依次被打开,楼梯上面有人冲着下面喊:“有喘气儿的没有啊?”
“草,就知道催,着急不会自己下来看!”下面有埋怨的嘟囔声,声音不高,仅够自己和一同下来的同伴听得到。
“嗤”同伴回以同样的情绪,回应道:“好人都是他当,脏的臭的都扔给咱们!”
她手里拿了一根铁棒,在打开的铁门上敲了两下,空旷的房间里随即传出回响。
“还有活的么?出个声来!”她扬起嗓门,回声在走廊里回荡。
也不等有没有回应,接着去敲下一个门,那个同伴则拿手电筒照着进去查看。
敲两下,喊一嗓子,再接着往下走。
好像只是例行一个程序,并不关心是否有人还活着。
上面的人又开始催:“咋样了?有没有啊?踏马的冻死了!”还有皮鞋踢在栏杆上防止脚冻僵的声音。
“你着什么急?不得挨个翻翻看吗?”敲门的回应上面的人说。
“差不多就行了,还整那么细干啥?半死不活的要了也没有用!”
“哎!过来搭把手来,这儿有两个还有气儿!”
徐彤仿佛在做一个梦。
梦里的天空光怪陆离,时而像梵高的星空,时而像油彩的调色盘。
星空下有爸爸和妈妈,做了一桌子美食在等她。
也有好友唐田转身离去的背影。
还有孙师兄扭曲着脸冲她伸出的魔爪。
戴着钻戒的女人,推着行李箱的男人,吃着棒棒糖的女孩,开着车的司机,无一例外地冲着她嘶吼!要将她撕碎!
“啊!”梦里的徐彤惨叫一声,惊醒过来。
“哟!她醒了!大蒙子,你姐妹儿醒了!”头上有一个哑嗓子的男声惊喜地呼喊。
“哎,还真行,看来命挺硬啊!阎王爷都不收”,同样来自于头上的声音,也是男的!
这是哪里?有光线在晃动,一颗头扒开围上来的人墙,对上徐彤的眼睛!
是蒙蒙!
蒙蒙不可置信地摸向她的口鼻,确认她的呼吸是否正常。
“还摸啥?你看眼睛都睁一条缝了!”旁边有人说道。
蒙蒙这才一把抱住躺着的徐彤,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徐彤意识渐渐回笼,转动眼珠想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间宿舍,比她刚来时住的那个小很多,入眼只能看到满地床架子和侧身穿行的人影。
想转头看得更多些,谁知一股钝痛从头脸上袭来,疼得她只好又闭上眼忍耐。
“你渴不渴,想喝点儿水不?”身上一轻,蒙蒙起身又走开了。
徐彤赶紧睁眼去看,此刻心里对蒙蒙的依赖已经非比寻常!
她依稀记得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蒙蒙在她耳边说的某些承诺。
好像是“永远在一起”“活着、我要保护你”的意思。
总之,是承诺,就好过算计。
“水,来喝点水!”蒙蒙端了一个铁皮碗来,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水。
徐彤顾不得疼痛,在蒙蒙的搀扶下,咕咚咕咚一气喝了进去。
喝的太快,呛得咳嗽,直咳得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阿弥陀佛大蒙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以后是个有福报的!”有些苍老的声音在稍远处传来。
蒙蒙,也就是大蒙子,对那人恭顺的笑着:“阿弥陀佛,谢谢您吉言!”
徐彤再次努力睁开眼睛,她有很多话想问蒙蒙,哪知她一睁眼,蒙蒙的大头又在眼前:“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徐彤摇头,示意她自己不饿,谁知,蒙蒙的一只手捂过来,手心里一块糖直接塞进她嘴里。
是一块巧克力,虽然还掺杂了些许土腥气,但那浓郁的香味很快在口腔里散开。
大蒙子侧身挡在徐彤前面,回头冲她挤挤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屋子不大,人却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浑浊的气息。
有一只炉子,占据了屋子中间的位置,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徐彤这张床靠窗,窗子里侧用一个硬纸板挡了半截,上面已经挂满了白霜。
床是个高低床,床体偶尔震动,是上铺的人在大力的翻身,伴随着痛苦的咒骂声,那哑嗓子男声又向屋里人求助:“谁手里还有药膏借老弟用用呗,踏马的刺挠死我了!”
无人应声,所有人都停止了对话低语,一时间屋里只剩空气。
“草,还说啥生死之交患难与共呢!全踏马是放屁,一到真章就都缩缩了!”哑嗓子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抱怨着,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一时又气愤地摔被子:“谁求不到谁啊?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好的,你踏马别来求我!”
下铺的大蒙子和徐彤直接被灰尘呛到,大蒙子一手捂自己,一手在徐彤脸上快速地向外划拉。
“都别哔哔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徐彤吓了一跳,费力看过去。
炉边一张单人床上,隆起一个被窝堆,那声音就出自那里。
“有能耐找管理员要去,咔呲这帮人算什么英雄?都混到来抬死人了还特么穷横。”
注:咔呲(ka-ci)东北话:搜刮、盘剥的意思。
那人用力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底气十足的大喝一声:“还谁没墨迹完呢?我要熄灯了!”
“等会等会儿!关姐,再给我一分钟!”一个声音在门口的位置窸窸窣窣的说。
“草!抬一天死人还累不死你!是不是活干的少了?!”那关姐一边骂着,一边半抬起身作势要吹那蜡烛。
“来了来了!”有人影快速跑进来,钻进徐彤头上的那个铺位。
大蒙子也在熄灯的一瞬间就进了徐彤的被窝里,怕碰到她痛处,还用手虚虚地拢着她的腰。
记忆里那模糊的情景再现,寒冷袭来,大蒙子将她紧紧抱在胸前,那两床散发铁腥味道的被子裹着她们两个,不住的寒颤中,大蒙子将一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宝宝,不要死,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的!好好活着,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去云南,一起去香格里拉,宝宝答应我,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