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年顺着感应找到风颠时，正看到他化身七情玄将，祭起金砖，将一头似犬而披甲的妖怪颅脑打得粉碎。
风颠看到元年过来，点点头，“替我护法。”
元年看到四周散乱着许多鳞片，心知刚才只怕是有一场大战，风颠状态绝无可能像表现得这般轻松。
他连忙答应一声，打起精神，手持白骨流光剑在一旁侍立。
风颠解除变身，火猴萎靡瘫倒在地，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火焰身躯晃动不休，极不稳定。
而风颠的魂魄躯体，已经不足一尺。
狐妖那一巴掌把他打得只剩残魂。
风颠盘坐在地，毫不犹豫显出本相，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黑点显示在躯体上，从头到脚将每一处都占据，只从整体能看出黑点间隔有极细的裂缝。
这正是风颠被界域之力挤压粉碎，而具有的死相。
之所以显出死相，则是因为他要做一件阴魂天生就会的事情。
风颠抓过那头八境犬妖，脸凑到颅脑伤口处，轻轻一吐，大片阴气从口中飞出，渗入犬妖体内，皮肉经脉筋骨皆不能阻挡。
片刻后，风颠再一吸，阴气卷着滔滔气血飞出，直接被他吸入口中。
入腹，气血飞速转化为阳气，在体内循环流转，如同给火添柴，阴气瞬间被激发，阴阳并济，互相促进。
风颠本能发出一声愉悦的喟叹，眼中有血色闪过，身躯一点点恢复凝实。
而那头犬妖，尸身却以肉眼可见速度干瘪下去。
这正是，阴魂天生便会的本事，吞噬生灵血气，又称采阳气补阴气。
寻常阴魂心性不足，吞噬太多会变得嗜杀，理智不存。
风颠心性修为足够，以往不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以往这般补充的法力，还比不上他用功法炼化灵气。
元年看出不对，迟疑一瞬，开口道：“你的法力……”
风颠面色淡然，“被那一掌彻底打散，那一掌的威力残存在我体内，还不能动用功法。”
元年脸上显出吃惊，“你的识海不是有一件……”
这句话他提防隔墙有耳，怕有妖兽神通能够窃听心神传音，这才没有说全。
风颠明白元年说的意思，识海中镇守着一件九阶法器，按理来说是永远不会缺少法力的。
他舒了一口气，“识海也被那一掌封住，无法从中调取法力，不过没有被直接打碎，总算是好的。”
当然，以十境大妖的能力，想要打碎有九阶法器镇压的识海，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说起太易虚象障，也不知是不是风颠还未到必死境地，这件法器并没有出手的迹象。
以往风颠无论如何经历苦战，总不会缺少法力，除了调取识海法力，万劫阴灵入圣法灵气符箓可以储存法力，吞水养魂经能存储自身三倍法力，新得的天河真水更是能增加法力总量。
而狐妖那一掌，直接将他这比寻常九境还磅礴数倍的法力，从圆满打到不剩一滴。
元年难以置信，“那一掌为何如此厉害？你不也是十境法力？”
风颠解释道：“那大妖已经将妖气蜕变为妖力，与武夫七境生出真气一样，都是法力精纯到一定程度，从而引发质变。”
“虽然都是十境法力，我好比是鸡蛋，它好比是玄铁，自然一碰就碎。”
这个道理，元年不是不明白，只是本能不愿意相信，风颠面对十境大妖，甚至还不如九境大妖面对风颠，九境大妖好歹还能多撑几招。
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任凭风颠手段再花哨，别人法力够强，只是轻飘飘一掌，就如摧枯拉朽，一力破万法。
这一掌是打在风颠身上，也是打在元年心上，他这些天的志得意满，都被这一掌击碎。
风颠心情倒是并未太受影响，虽然他先前说燃烧灵气符箓，能够和十境过几招的话，现在看起来有点可笑。
但这属于对自身认识不清，而非小看十境，被打成这副样子，也是他早有预料。
感应到些许法力生出，风颠一伸手，将元年腰间储物袋拿过来，从中挑选出无数疗伤灵药，塞到火猴嘴里。
火猴体内七情玄咒自发运转，开始炼化药力。
风颠又从御兽环中放出熊霸天。
此时的熊霸天气息微弱，伤势严重，身躯被打碎大半，大片血肉显在外面，小股血液不断流出，濡湿黑白毛发。
元年大吃一惊，“熊霸天这是？”
风颠将灵药用法力细心研磨成粉末，敷在熊霸天伤口上，轻声道：“他们两个为我挡了一些威力。”
在最后的时候，熊霸天自行从御兽环中飞出，金刚王炁护体，又全力御起阴阳大震锤，迎上那一掌。
结果是刚冒头就被打成这副模样，若非风颠收得快，已经陨落当场。
火猴则是在最后克服恐惧，要强行出来，被风颠强按住，只能将七情玄咒法力都输过来，这才只是法力消耗过度晕厥。
熊霸天肉身足以比拟七八境大妖，火猴却是连肉身也没有，吃下这一掌只会魂飞魄散。
不过火猴经此一劫，心性历经生死磨练，只怕修为会迎来爆发期……如果有后续功法的话。
想到功法，风颠又有些苦恼，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修行时间毕竟还是太短。
“罢了，这些宝物总还要消化……在这四象域中我还尚且不能纵横，闯那四大绝地更非一朝一夕之功，还是不要急切。”
风颠自语道。
两头妖宠气息都渐渐稳定下来，风颠一手摸猴头，一手摸熊耳，这两头妖宠能在生死危机时舍命出手，风颠与他们早已经不是简单的信任关系。
元年站在一旁，心情难过，此事都是由他而起，反而是他不曾受到太大伤害。
他是杀人无数的魔道元婴，同样也是有灵智的修行者，七情六欲皆备。
有心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词穷，什么也说不出来。
转而是风颠主动开口安慰：“道途本就是步步该灾，处处为劫，你也无需挂怀。”
元年摇摇头，那张宛如幼童的脸上，显出不符合其年龄的成熟坚毅，掷地有声道：
“我日后必为你赔此命！”
风颠一怔，元年久在厉辰那老魔手下，俗话说近墨者黑，性格自然也天然透着一些凶残，如今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大大出乎风颠意料。
思索片刻，风颠面色重新恢复古井无波。
“我出手，是因为我不出手同样要死，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把命赔给我。动不动就要把命赔给别人，也不是一个修道者该有的想法。”
在这难得的温情时刻，风颠却说出这一番大煞风景的话。
元年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风颠开始查看这一次的损失。
除了两名伤员，法器方面，五行罡煞桩也受损，好在并不严重。
十四枚金环中掺杂有奇物炫光软金，拥有部分不毁特性，事后也能重新凝聚。
混沌法衣，这件玄都大法师祭炼的防御法器，平日很少派上用场，第一次发挥作用，就承接十境大妖一击，已经彻底被损毁。
然后就是修为，需要重新修炼，识海封印也要一点点磨开。
未来一段时间内，风颠都要静心修养，不能与人斗法。
见气氛有些沉闷，风颠朗笑一声，“我此时还不能动用太多法力，那一掌的威力还要慢慢化去，不如我指导你几招武艺如何？”
元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风颠的话感到几分惊异，“我是元婴，等同魂魄，要武艺有什么用？”
“技多不压身。”
风颠手掌一抓，卯兔神光从元年体内飞出，化作一只白兔，在他掌心跳来跳去。
他看着元年，笑道：
“还是说，你觉得我配不上指点你？”
对风颠的武道，元年在几次大战中早就深切领教，心中未尝不曾惋惜，如此一个武道天才过早陨落。
抱着学不会听听也好的想法，元年开口问道：
“你要怎么指点？”
风颠将兔子两只长耳一捋，紧紧抓在手中，“我用卯兔神光，对你的白骨流光剑。你就像武夫一样持剑来攻，我不移动，只以此兔来抵挡反击。”
他说着晃晃手中白兔。
卯兔神光没有灵智，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反而稍显悠哉。
元年纤细眉毛轻轻挑动，即便风颠是武道强者，拿着兔子打人，这也太荒谬，太看不起人了吧？
当即开口质疑道：
“天下哪有用兔子这种兵器的？”
风颠不慌不忙道：“凡事不能看表象，有道是长手用长兵，短手用短兵，此兔就是短兵。”
“又有言体僵用硬兵，体柔用软兵，此兔就是软兵。”
“你看到的是兔子，我看到的却是兵器，你若不信尽管来试。”
元年眼神眯起，手掌一握，白骨流光剑出现在手上。
“好！长克短，硬克软，我这一招看你怎么破解！”
话毕，一剑直直刺出，正对风颠大开的空门。
风颠端坐在地，不慌不忙手腕一翻，一兔旋转着迎上骨剑，劲力在几个翻动间汇于兔脚，旋即猛然踹出，正中剑尖。
力量从剑尖直达手臂，元年身形一震，止不住倒退几步。
“以柔克刚。”风颠高声道，手腕迅速抖动，兔子紧跟着旋转不休，如同面团拉长，眨眼快成麻花。
“软兵器一招使出，能不断蓄力，将力度集于一点击出，硬兵器怎么克制？”
这一重重的劲力加在一点，爆发出的力量，又岂是直来直去的骨剑能够比拟？
元年望着风颠手中兔子，思考片刻，再度刺出一剑。
风颠又是手腕翻转，一兔飞击而出，兔脚直直踹向剑尖，如针尖对麦芒。
他的准头惊人，即便手中是兔子，也丝毫没有影响。
元年凝神静气，就在二者快要相撞时，陡然变招，手腕接连抖动，转瞬刺出漫天剑影。
即便兔子双脚连蹬，很快将剑影一扫而空，终究还是迟一步。
一道剑光已在剑影掩护下，绕过兔子直直飞向风颠。
风颠脸上显出笑意，“不错。”
软兵器胜过硬兵器，在力量爆发。
硬兵器胜过软兵器，在变招速度。
“不过，长兵器可不是这般用。”
风颠看着到近前的剑光，缓缓开口说道，随即提兔上击，兔子四脚张开，间不容发中抱住骨剑。
剑光停滞。
元年发力想抽出骨剑，然而骨剑却是纹丝不动，白兔四脚像一只铁爪，将骨剑死死卡住。
“长兵器优势在长距离，短兵器优势在短距离，你轻易近我身，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片刻后，风颠放开骨剑，开口说道。
元年再度思考，这一番思考就是半个时辰。
仔细测算距离后，元年紧握骨剑刺出。
风颠端坐不动，神情也看不出是凝重还是放松，只是提兔抓向骨剑。
然而这一次，兔子只是刚刚抱上骨剑，元年就提前后退一步，轻易将骨剑抽出来。
随后一步向前，再度刺出。
风颠只是重复上提那一招，长兵器在长距离占优势，偏偏他又提前说不会移动，注定只能守，不能攻。
这一次的兔子速度更快，然而元年还是从容抽出骨剑。
他没有刺出第三剑。
因为他已经明白，明白长兵器的用法。
“长兵器需要卡死距离，用虚招，来引出短兵器的实招……”
元年开口。
风颠赞同点头，“不管是兵器还是人，处在劣势时，总归要次次都出尽全力。”
元年躬身一礼，“我明白了。”
久守必失，两人拆招结果是他会赢，不过那却是在无数招之后，倒不必浪费时间。
风颠收起熊霸天和火猴，“我们走吧，回道府。”
元年点点头，带着风颠挪移离开。
此处离道府只有三百多里，看来高飞辰夫妇也另有际遇。
回到道府，自然又是一番叙谈。
回到厢房，风颠坐在椅子上。
从怀中拿出一件纯白绸缎小衣。
上面有一行话：
“风大侠，我没事。”
这裁缝人一脉的传信秘术，竟在这时成功。
是因为灵气潮汐的原因？
风颠也不知道，没有多想，法力输入，在上面写下一番话：
“我现在身处四象域，这是一位十二境炼气士陨落后形成的一方特殊地域，暂不能与你相见……”
字体显示完全后，风颠再输法力，这些字被收到一枚符文中，倏忽隐去。
过不久，小衣上再度显出字体，正是刀小宛又传信：
“风大侠没事就好，有灵气潮汐也是修道的好去处，你我能够通信就强似见面。”
风颠思考片刻，再度回复：
“我破界来到四象域，有界域之力阻挡，短时间只怕不能回去，你身处九江府，那日可曾受到什么影响？”
过了好一会儿，刀小宛才传信过来：
“风大侠，破界的不是你们，是九江府……”
风颠霎时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