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二十三年,正月。
以幽冥仙域纪年的说法,正月初一,称为正旦。
记得许多难忘之事,都是发生在这一日,譬如初次离家,初次拜入仙门,初次跟着师兄弟远行,等等。
当又一年的正旦来临,于野不再离去、或远行,而是与一个叫作汤英的女修,静静的守候在观星崖的一块巨石之上。
他为了找到星落之地,潜入临海峰,又假冒汤氏弟子,参与观星崖的轮值。
两个时辰之后,月光偏转,日光临近,轮回着又一次的昼夜更替。坐在山顶的两道人影,渐趋笼罩在明亮的天光之下。而远方的星辰更为黯淡,星落之地依然不知所在。四周的云海则是茫茫如昨,呼啸的风声也是隐隐不绝。
“那并非云海哦,而是结界遮挡下的风沙。临海峰的主峰穿破结界,这山顶便也成了观星之崖!”
“观星?”
“时辰未至,且拭目以待……”
于野茫然不解。
山顶上根本看不清远方的星辰,何来观星之说?
汤英似有顾忌,与他窃窃私语几句,便忙着双手结印、吐纳调息。
观星崖看似古怪,却元气浓郁,适宜静修冥思,这女子显然不肯错过此次的机缘。明亮的天光下,她土黄色的长裙、披肩的黑发、微闭的双眼、白皙的面颊,无不透着出尘的韵致,却又神色内敛而谨小慎微的模样。
嗯,修行艰难,更何况一位女修呢!
百余丈外,孤峰耸立。
峰下的山洞,应为整个临海峰的阵法中枢所在。峰上的楼阁,为汤圣的静修之地。而从昨晚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动静。那位汤氏的家主,颇有几分神秘莫测!
于野静坐片刻,再次悄悄散开神识。
值守一个月?
他等不了那么久。
汤英知道他来历不明,另外四位汤氏弟子也好像神色不善,还有一位仙君高人近在咫尺,他这个假冒的汤恒随时随地都会露出破绽。
而星落之地,又在何方呢?
观星崖与整个山顶,笼罩在阵法禁制之中。头顶的百丈之外,也是如此,虽然面向星空,神识却难以及远。
于野暗暗无奈,低头看向手上的戒子。
鬼戒之中,见渊尚在静坐等候。昨晚他外出转了一圈,确认汤英没有异常的举动,便悄然返回。
邛山与青衣带着一头赤蛟,也躲在御灵戒里。
据老狐所说,再次祭炼之后,无论是仙子,或是他本人,均已能够驱使赤蛟,只等着派上用场。
什么用场?
当然是星落之地!
于野又凝神内视。
胸口的金阙之中,静静悬着一把光芒盈动玉剑。星域有两大神器,一为玉玺剑,一为天神斧。如今他持有玉玺剑,天神斧则为鸿元仙帝所有。而那位高人却想独占两件神器,他最终能否如愿?
气海之中,矗立着一尊彩虹环绕的石塔,另有一把紫色的小剑盘旋四周。
曾经四处奔波,历尽苦难,九死一生,只为三件神器。
有段偈语:天失神器,一为紫星,二为星矢,三为星海。圣人降世,三星齐归,南斗倒转,幽冥界开……
回头想来,幽冥之门早已开启,所找到的神器,依然有两件被他随身携带。星矢,便是其中之一。另有一件星海,至今不知道用途。
而九冥塔与翻天鼎,又算不算是神器呢?
或许威力不凡的法宝,便可称之为神器。譬如九冥魔塔,不仅有重天幻境,而且能够吞噬万物,远比九玺剑更加强大。若是他献出九玺剑,能否换来一条活路?
唉,鸿元仙帝若有慈悲胸怀,或通情达理,元昊仙帝与数百地界同道,又怎会惨遭屠戮!
于野摇了摇头,传音道——
“汤贤,本人已来到观星崖!”
转瞬之间,气海的魔塔中传来回应声——
“你已抵达观星崖,是否见到我汤氏家主?”
“他在观星阁,尚未现身!”
“于前辈若有不测,务必召唤汤贤与汤灵,可保无恙……”
“已过去数个时辰,星落之地究竟位于何方?”
“天界的日月星辰,并非恒止不动,一时难以现身分说,唯有耐心等待……”
“哼!”
于野冷哼一声,收回神识。
汤贤与汤灵,依然想要借机逃出魔塔,而他尚未找到星落之地,又岂敢放虎归山!
于野双手结印,佯作行功修炼,却抬起头来,两眼默默张望。
日月星辰,并非恒止不动?
不用汤贤多说,他也懂得这个道理。
何况他查阅过星象的典籍,譬如: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或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等等,表明天上的星辰,相互环绕旋转,只因相距遥远,一时难以察觉罢了。日月二星,则是光芒夺目,一升一之间,带来昼夜的更替与时辰的变化。
于野尚在想着心事,禁不住神色一凝。
随着远方的日头渐渐斜落,耀眼的天光随之黯淡了几分。与此同时,黑暗的虚无之中,忽然泛起点点星光,继而相互连为一片,仿若波光粼粼而倍显神奇。
“哦,原来如此!”
于野恍然大悟。
那粼粼闪烁的星光,俨如海水泛波的景象。而人在峰巅之上,犹如临海而居,坐观星光如海,临海峰也因而得名!
却不仅于此,星光闪烁之处,又似群星骤落,岂不就是星落之地?
之前为何没有发现?
是日光遮住了星光,再有星辰的旋转与风沙的遮挡,唯有来到结界之上的观星崖,又恰于此时此刻,方能发现星空之中的神奇景象!
或者说,是汤贤的刻意误导,使他以为星落之地难以找寻,此外,他也怕泄露行踪,故而大费周折,却总算是如愿以偿。
星空之地,相距不过百万里之遥。
且就此寻去,有赤蛟带路,直达牧蛟之地,找到神界的遗迹。倘若运气不错,也许能够找到神界门户呢!
于野缓了口气,长身而起。
而他尚自振奋,又皱起眉头。
头顶罩着阵法禁制,如何离去?
便于此时,峰下的山洞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厉声喝道——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