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凭借着这温庐,先帮他攒一笔钱,悄悄儿武装起一支白俄军队来;其后再借着温庐的纸醉金『迷』,帮他收集一些非富即贵之人的秘密,给他当情报资本,让他在这梅州乃至江北就有了立足之地。
到时候,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可是接手温庐这才几个月,钱还没赚多少呢,就半路杀来个纯贝勒,生生要将这点子钱也要分一半去!
若不得不将红利分一半给那纯贝勒去,便意味着她留在温庐的日子,要比原本预定的多出一倍了去!
“别生气呀。”
靳佩弦看云扶神『色』不对,赶忙起身,走到办公桌边儿来,伏低做小,“我跟你去呗。你也不用给我涨一成薪水,我还是以前的价码儿,两块钱一天。”
“你?”云扶扭头瞪他,“我凭什么带你去?”
“我之所以将凯瑟琳说成是席尔瓦的侄女,就是不想让人对这温庐易主的事儿起疑,尤其不能叫外人知道温庐是被你给强抢下来的!我若现如今反倒带你去了,我不是白吃这个哑巴亏了?”
他依旧满脸陪着笑,“没事,我不叫他们知道我是靳佩弦不就得了?就说我是温庐的伙计,又或者——是你请的通译。”
云扶没搭理他,起身走到窗边去。
半晌才道,“你们觉着,这个纯贝勒有没有破绽?”
凯瑟琳忙问,“波士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个纯贝勒,可能有诈?”
云扶垂下眼帘,“现时还说不准,只是觉着,他偏赶在这会子来,未免有些巧了。”
凯瑟琳垂眸冥思苦想。
靳佩弦抬眸凝视着云扶的背影,缓缓道,“目下唯一的破绽是:他的年岁。”
“从他的面相上来看,他今年不过三十岁。那当年贝勒爷一家逃走的时候儿,他便还是个孩子。这样算来,即便那协议存在,也不是他签的。”
云扶眯起眼来,这才缓缓转回身来,重又瞟他一眼。
“对贝勒爷一家,我没什么了解。”贝勒爷家逃走的那个年份,云扶才两岁。靳佩弦也耸耸肩。他比云扶还小几个月,自然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那大帅府方面呢,总应该有不少的资料吧?”靳千秋原来就是前清的管带,后来逐级上升,官至将军。但是在人家黄带子贝勒爷的眼前,永远是个奴才。共和之前,贝勒爷既然住在梅州城里,那靳千秋就必定没少了三天两头去请安的。
——再说,刚共和的时候儿,大帅不是还杀过不少前清贵胄么?
靳佩弦点点头,“我回去查查。总归这些年我爸没跟我提过这事儿。终究当年时局突变,他有些事儿做得有被迫,也有算不得光彩的,他怕在我面前跌份儿,就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半个字。”
云扶点点头,目光放远,“我知道目下唯一的真凭实据,就是他手上那张白纸黑字的字据。他方才出示给我看的时候,我已是尽力仔细去看了。不过他也不准我看得太久,不一刻就收回去了,倒叫我许多的疑问没法在那字据上找到答案。”
“你看了那字据的签名么?”靳佩弦缓缓问。
云扶点头,“你这点说得对。方才在看他手里那份协议的时候,我留意了印鉴。如果签名或者是纯耳,那就一定有诈了。毕竟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不可能由他来订立协议。”
云扶瞟靳佩弦一眼,“结果不是私章,那印鉴上的字样是‘纯贝勒府’。如果‘纯贝勒’这名头不是纯耳自己,而是他们家世袭的封号,那从中倒是区分不出来老子和儿子来了。”
“真尖~”他眯眼笑着夸赞,“连这个细节都没放过。”
“别说没用的,行么?”云扶瞪他,“我能拖他些日子,可是不能太长。要不他要经官的——虽说这江北的官府曾经都是你们家的,可是现在不同往日,等着揪你小尾巴的人可不少。若叫人发现了这件事,趁机将温庐易主的事儿抖搂开,到时候你别说又是一大笔金钱官司;更要紧的是,那给你预备的白俄人马就也保不住了。”
靳佩弦轻垂眼帘,“你说得对。所以这个纯贝勒带来的麻烦,不只是金钱。如果那协议是真的,他本人也是货真价实的纯贝勒的话,那他只为钱来,倒还好说。”
“可如果他此来,用意不是那么简单。那,咱们就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儿地把事儿给办完了。”
他说着走到云扶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云扶不由得扬眉,“你是说,搅浑这潭水?”
他耸耸肩,“总归,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要证明他自己是他自己~总归先叫他去证明自己的正身吧,按着如今的时局,我就不信他一个前清遗少,办事能办得那么顺当~”
云扶终于笑了,眸子重又焕发出琉璃般的光彩来。她向前走几步,立在靳佩弦眼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真狠哪,一个十九岁的半大小子,怎么能这么心黑手辣呢,嗯?”
靳佩弦耸耸肩,“谁让他来惹你呢?他要是直接来找我,那我兴许就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来欺负你,那我就必须让他后悔来这一回。”
“行,就这么办了。”云扶面上笑意盈然,想要掩饰,却没能尽数掩饰住,“我先拖他些日子,等实在拖不动了,我再依计行事。”
云扶说罢深吸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说的这些,都是假设他此来有诈而定的。而倘若人家说的是真的,人家是应当应分来要这个钱,那咱们就认。行商一世,信义为首。”
凯瑟琳肃然起敬,用力点头,“波士我明白的。咱们当年在美利坚,你也凡事都是如此。”
靳佩弦凑过来,弯下了腰,歪头将脸凑到云扶眼前,“……怎么那么了不起呢?”
“滚!”云扶颊边微微一红,脚下给了他一下儿,将他给踢远。
一件心头难题暂得了解决,凯瑟琳和老骆驼都借故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