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扶不是怕事的人,可今日温庐里有不少记者在。没的叫纯耳闹起来,倒毁了温庐的声誉去。
花钱买小鬼,也是商界之人常用的法子。
纯耳深吸口气,傲然起身,伸手将那托盘里的东西都抓了,交给身边的随从。
随从也都十分珍惜地装进手提箱里。
云扶仔细打量着他们的动作,唇角不由得轻轻勾起。
——这些东西是没有太贵重,却也都不便宜。若是真正家大业大的贝勒爷,却还不至于要这么小心翼翼;反过来说,既然小心翼翼了,那就八成是没见过什么东西的。
纯耳发现了云扶盯着他看,面上颇有些尴尬,走到门口回头,“沈公子今儿对我如此,我想我也应该礼尚往来。回头,我也给沈公子你送回一份儿礼来。”
云扶淡淡一笑,“贝勒爷赐下一幅墨宝就够了。”
纯耳终于走了,云扶的心却没放下来。
她赶紧叫封百里。
凯瑟琳进来说,“今儿不是郑督办和潘金莲儿来骑马么,封营长不想叫他们撞见他和手下,今日就暂且都避开了,没过来。”
云扶蹙了蹙眉,“是啊,我怎么忘了。”
凯瑟琳小心看着云扶的神『色』,“波士你怎么了?找封营长有什么急事么?”
“张小山,”云扶抬眸凝住凯瑟琳,“我想叫封百里去看看张小山去。”
“张小山怎么了?”凯瑟琳一时没回过味儿来,“为什么要叫封营长去看张小山?你不是说过,张小山不想跟封营长一起去盯着纯贝勒么?”
云扶蹙蹙眉,“我叫张小山盯着纯耳。可是今天纯耳是突然来的,杀了咱们个措手不及……按说,张小山应该给咱们提前来个知会才是。”
“就算事前来不及,可是纯耳在咱们这儿呆了不短的工夫了,凭张小山的敏锐,他不应该到了这会子也一个信儿都没有……”
云扶不想说担心张小山出事了,可是她心下就是有些沉甸甸的。
凯瑟琳点头,“那我现在叫人去寻封营长吧?”
张小山那孩子贼,除了封百里之外,就算叫旁人去寻他,也未必能找得着他。唯有是封百里,他才能自己从藏身之处走出来。
凯瑟琳安排人去寻封百里了,云扶走到窗前,看着跑马场上那一抹尽情放肆的红衣身影。
“怎么样了,安东那边有动静了么?”云扶问维克多。
维克多递上一份记录本。
安东不大会写汉字,都是用符号记录下的发音,看过去是有些费劲的。
云扶倒也乐得如此。因为这样的形式,本身便也如同一套密码系统了,只有用心的人才能明白,那里头究竟是什么内容。
云扶捧着记录本坐回天鹅绒沙发里去仔细研读。
便是她,熟悉郑雪怀和潘佩瑶两人的语境特点,也还是生生猜了好一会儿。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些凌『乱』的、缺少准确语调的符号,终于串联成了有意义的语言。
除了大片的闲聊之外,云扶怎么也没想到,郑雪怀竟然对潘佩瑶说:“……船上大火,加上救爸爸心切,我完全没顾上自己。所以佩瑶我得让你知道,我在那场灾难里受伤的,不止是一条腿。所以对不起,佩瑶,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云扶缩进沙发里,不由得有些出神。
原本以为郑雪怀与潘佩瑶单独出来,是必定要对潘佩瑶说些温情的话的。
毕竟郑雪怀今日所坐的乃是潘少谷留下的位子,如果没有潘佩瑶的支持,至少在目下,郑雪怀不容易收服潘家手下的心。
却原来,竟是她想错了么?
纯耳的车子离开温庐,一路下山。山上的霜雪之气仿佛都透过车窗玻璃渗透了进来,将纯耳的面『色』映衬得比之前还更苍白幽冷。
带着手提箱的师爷坐在副驾驶位上,小心地透过后视镜瞄着纯耳的神『色』。
纯耳面上如千年冰封,手却伸进了五月鲜的袍褂之下使劲地捏掐着。
五月鲜又疼又兴奋,脸上又『潮』又红,却是身子忍不住地打着冷颤。却一声都不敢出,只能默默地忍受。
一直等车子开回市区,那五月鲜咬着嘴唇,一声细碎的哽咽之后,整个身子瘫软下来,纯耳这才满意地抽回了手来,用纯白的帕子擦了,打开车窗,丢下车去。
他脸上这才『露』出些松弛来。
“荣德啊,去,先把那封银元寄回去,叫他们先拿着备年货。”
那叫荣德的师爷一脸的尴尬,“主子,家里该不会就拿着这点子银元过年吧?那……也实在是什么都不够的。”
“我知道。”纯耳也闭了闭眼睛,“就叫他们先塞着牙缝儿。就说我这不还没回去呢嘛,这就是还在外头淘弄钱呢。总归大年根儿底下的了,我就是再奔波,也总得替他们抓挠点儿钱回去,不至于叫他们年都没得过。”
纯耳说这些的时候,苍白瘦削的面上,滑过深刻的凄怆。
荣德咬了咬嘴唇,回头瞟一眼五月鲜,“……可是,主子,这一封银元咱们就真的一块都不留了么?住的地方,房租得交了;还有这二位小爷的包银,人家青橙班还等着呢。”
“我再想办法儿。”纯耳细目紧闭,“总归,这钱先可着他们用去。”
他细细盘算下来,房租虽说到了要交的时候,可是住的地方终究刚住一个月。他还能仗着这身份,再通融了去,叫三个月一交就是。
至于五月鲜和香满庭两个,终究是还没成角儿的小戏子,青橙班的班主也不敢要太高的价码。要不他绷起脸来,就说扳指儿、鼻烟壶的没了,也叫青橙班吃不了兜着走。
总归,还是叫家里人先过个年要紧。
荣德见主子这般,心下也是难受,忍不住低声道,“那沈公子也忒不是东西,看着年纪那么轻,却是油盐不进!”
纯耳勾了勾嘴唇,“倒是长得挺好看的……身段儿够软,眉眼够媚,也脑子够灵,心也够狠。”
荣德愣了愣。
纯耳的笑意变冷,“也怪我之前看着他顺眼,这便对他太心软了,叫他以为我好相与。是时候给他一个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