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法院,陈宗缦就被押上了去往T市精神病院的车。
由于是法院强制执行,武警负责押运,那位给陈宗缦地报告的男人并没有跟着上车。只是在从法院后门出来的时候,陈宗缦看到那个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陈宗缦懂得那种眼神,意思是说,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她缓缓的抬头,看向头顶完整的蓝天,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几天几夜没吃饭的陈宗缦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陈宗缦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腕和脚腕都被人绑在病床旁边的立柱上,手背吊着葡萄糖。
一旁的护士看到她醒来,忙凑上前给她量体温,检查各项指标。
陈宗缦一直安静的任由那位护士摆弄。
“噗嗤。”
医用口罩后面传来一丝轻笑。
陈宗缦开口问道:“你笑什么?”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陈宗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是如此的沙哑,仿佛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
护士一边收拾着手下的东西,一边用露在外面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是第一个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还这么安静的躁狂病病人。”
陈宗缦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大概是我很久没睡觉了,身上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吧。”
“你可别小看躁狂症病人。”护士耐心的说道,“我当了几年的护士,什么病人没见过?那年院里有个躁狂病病人,整整五天不吃不喝,最后还打伤了一个想要靠近他的男医生。”
陈宗缦想了想,说道:“那大概是我刚刚在法庭上已经犯过病了,所以已经过了那个临界点了吧。”
护士抽掉她手背上的针头,帮她按着手背。
陈宗缦最近瘦了很多,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你说话还挺有调理的,大学生?”护士问道。
陈宗缦点点头:“刚毕业。”
“真是可惜。”护士摇摇头,“不过我看你挺有前途的,既然进来了,就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陈宗缦本来就没病,要是想出院随时都能,只是她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算到时候她出去了,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钱没经验,还有精神病史,在哪能混下去呢?
过了一会儿,护士轻轻撕开陈宗缦受伤的胶布,看针孔已经不出血了,便一边解着她手脚上的布条,一边说道:“一会儿我要带你去体检,这是入我们院的必要程序,我解开你的手和脚,你自己走。”
陈宗缦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就连衣服都换成了精神病院同意的蓝色条纹服,胸前还用棕红色的线绣了一个数字,1204。
护士顺着陈宗缦的眼神看过去,跟她解释道:“这个序号以后就是你的代号了,代表着你是我们院入院的第1204位病人。”
她俏皮的说:“这是只有住在这里的病人才会享有的殊荣哟!”
陈宗缦被她的语气逗得轻轻一笑。
陈宗缦这一笑,把对面的护士小姐弄得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陈宗缦四处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不。”护士小姐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看向陈宗缦的眼神有点羡慕,“陈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看?陈宗缦想想自己自从事发以来从没吃好睡好的身体,这张脸,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走吧。”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她走在去体检室的路上。
像是一般的医院一样,护士病人很多,走过的时候也会互相打招呼,只是很明显的,那些病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而且更多的是迷茫。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轻轻加快。
你们好。
陈宗缦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从今后起,我们就要住在一起了,还请多多关照。
体检室在走廊的尽头,对面就是医生的值班室。
护士小姐把陈宗缦安顿在体检室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布条,捆住她的双手,嘱咐道:“你在这乖乖的不要动,我去把医生叫过来。”
陈宗缦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仪器,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刚踏入大学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一次全面的体检,只是当时,体检室满满的都是刚入学的新生,大家的脸上都是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体检室,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是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入院吧。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走过陈宗缦的面前,然后走到桌子那,坐下。
干练的短发,清秀的五官,白大褂里面扣子之松开一颗的暗红色衬衫,仿佛贵公子坐在了他的王座上一般。
陈宗缦皱皱眉头,这样的人,在精神病院当医生?
医生翻了翻陈宗缦的档案,抬起头的瞬间,正好捕捉到陈宗缦的蹙眉。
“怎么,对我这个医生有什么意见?”
声音也很好听,有磁性,适合去当午夜DJ。
陈宗缦摇摇头:“医生你有想过换个职业吗?”
医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背上,长腿伸直,交叠:“怎么,你有好的推荐?”
陈宗缦:“我有个同学大学没毕业救自己出去创业……”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医生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陈宗缦咽了口口水:“他在滨海北路开了一家夜店……”
“你想介绍我进去做牛郎?”医生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反而有几分玩味。
陈宗缦耸耸肩,嘴里嘀咕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从小到大被人夸惯了,还是第一次被女鬼夸。”医生淡淡的说道。
女鬼?陈宗缦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干枯的长发和凹进去的脸颊,抬起头,回击道:“等我出院了,会把医生的照片给我同学看的,凭您的资质,当头牌没有问题。”
医生再次翻开陈宗缦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谢谢。到时候我一定会聘陈小姐当我的私人助理,凭你在鬼屋打工省下来的化妆钱,我都可以考虑直接把你同学的店买下来。”
陈宗缦眯眯眼。
碰到对手了。
“对了。”一声突然开口,眼睛看向陈宗缦,“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把放在胸口口袋的工作牌拿出来,别在胸前,“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医生。”
又是江?
陈宗缦的视线转向他的胸牌。
一张中规中矩的证件照下面,是他的名字,江桁。
“哼哼。”陈宗缦鼻腔里传来两声冷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倒是江桁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你在叫我?”
陈宗缦没反应过来。
江桁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排斥有些病人因为爱慕我的原因叫我的小名,但鉴于你只是个躁狂症病人,我还是建议你在医院里以后见到我尊称我一声‘江医生’,省的别人认为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哪个叫你小名了魂淡!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本来因为睡得少和没吃饱就精神不济的陈宗缦精神世界更加虚弱,就连江桁让她躺在病床上把衣服掀开到胸部以上的命令,她竟也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当露出来的平坦的小肚子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凉意的时候,她才惊醒过来,“呼啦”一下把衣服扯下来盖住。
“你干嘛?”陈宗缦怒视江桁。
江桁甩了甩手中的听诊器,金丝边的装逼小眼睛边有道金光划过:“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
陈宗缦冷笑:“原来我是进了夜勤病栋。”
江桁面无表情的突然将她按在衣角的两只手打开,抓住她衣服的下摆,“呼啦”一声往上用力一掀。然后勾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这才是夜勤病栋。”
陈宗缦快要疯了。
冰凉凉的听诊器在她的胸口只是轻轻点了两下,便再不留恋离开,陈宗缦的上衣也被完好无损的放下。
“放心,以你的身材和长相我还不如去搞门口看门的旺财。”江桁嘴里吐着刀子,手里玩着刀子。
陈宗缦决定忍气吞声,按捺住想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如果揍了,她一定会被打镇定剂的,毕竟是个躁狂症病人。
做完一系列检查,衣冠禽兽整了整他的白大褂,面不改色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那嚣张的模样好像屁股下面坐的是龙椅一样。
陈宗缦幻想着把他的椅子突然间抽走,让他摔个屁股墩的场景,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起来。
江桁像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不,江桁用很平常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嘴里念叨着:“看来病历上还要加上一条患者有阿尔兹海默症发作的前兆才好。”
陈宗缦不满的敲了敲他的桌子。
“对了。”江桁说道,“你是新收的病人,并且还有犯罪前科,所以第一个星期,你必须带着手铐。”
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在我这儿,是不用带的。”
陈宗缦撇撇嘴,谁愿意没事来见你啊。
只是……她低头瞅瞅自己细嫩的手腕,这个星期可要委屈你们了。她想。
“每天来这里报到一次,一个星期后如果精神状况良好,可以考虑改为三天一次。”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陈……综漫是吧。”
陈宗缦非常不情愿的抬头应了一声。
“加油。”
陈宗缦愣了一下,才缓缓低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江桁就收起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体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