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缦跑出去以后,并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冲进了旁边的厕所里,随便找了个隔间开开门就跑了进去,她贴着冰冷的瓷砖墙,捂着自己的心口,慢慢的顺着墙滑下,蹲在地上,两眼没有焦距。
整个隔间里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在小小的空间中回响着。
噗通,噗通。
每一下似乎都在提醒着陈宗缦,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刚刚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是名副其实的“唇枪舌战”。如今唇上余温犹在,而自己却推开了这样的温暖,躲在厕所隔间中。
陈宗缦回想起刚才,浑身就像是被抽了力一样,她抱住脑袋,像个犯人那样蹲在地上,脑子里不断闪过刚刚亲吻的画面——江桁微颤的睫毛,深邃的眼神,看不见毛孔的皮肤,还有唇舌有力的入侵。
像是病毒一样,不断的顺着经脉在全身游走,渗入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细微的神经,让她只要一想起江桁这个名字,就会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
不行!
陈宗缦拼命地摇着脑袋。
她不能这样!
她怎么能像一个怀春的少女那样脑子里随时随地想着的都是她的情人呢?
等等......陈宗缦突然一顿,她刚才用了哪个词?情人?她已经把江桁视作自己的情人了吗?
陈宗缦狠狠地打了自己脑袋一下,然后低低的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然后,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呆在卫生间的隔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嘭!”——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闷响。
然后就是一阵肢体与墙面地面磕碰的声音。
陈宗缦被惊醒,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她发现这几声巨响似乎距离她很近的样子。
她懒懒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嘶——”,陈宗缦揉着自己因为蹲太久血液不流通而发麻的小腿,一瘸一拐的在隔间里跳了两步,把耳朵贴在隔板上。
声音似乎消失了,但是陈宗缦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她的隔壁。
有了上次的教训,陈宗缦这次不敢轻易的打开厕所隔间,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大力的揉捏自己的小腿,刺激血液循环。
胡乱捏了十几把,小腿渐渐恢复了知觉,陈宗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轻轻打开隔间的门出来。
隔间外面空空如也,而她隔壁的那个隔间却掩着门。
陈宗缦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废纸的垃圾篓,小心翼翼的凑到隔壁隔间前面,听了听动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咽了口口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来,缓缓的,带着颤抖的,伸向隔壁隔间的门把手——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垃圾篓的一角。
她计划好了,如果一会儿有危险,她就把手上的垃圾篓扔过去,然后转身就跑。反正江桁的办公室就在附近,她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陈宗缦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向前微微移了一小步,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门打开的同时,向后迅速后退几步,左手的垃圾篓蓄势待发,只等着意外出现就立刻毫不留情的扣上去。
陈宗缦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瞳孔放大。
门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靠着墙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宗缦的方向,没有一点神采,像是死了一样。
这个人陈宗缦也认识,而且非常熟悉,就是她梦寐以求想见的那个人,她的舅舅,祝晨。
祝晨穿着一件厚厚的病号服,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没有刀片,也没有任何杀伤性武器,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旁边是倒了一地的垃圾,还有一个翻倒的废纸篓。
很明显,她刚刚听到的“嘭!”的一声,就是他摔倒的声音,后面的,应该就是纸篓倒地的声音。
竟然是他。
陈宗缦没有想到,再次见到祝晨,竟然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上一次她因为害怕没能看他,这一次,陈宗缦的目光一落在祝晨脸上,就久久移不开。
祝晨靠着墙角坐在地上,两只手无力的垂在腿边,眼睛直直的看着陈宗缦,嘴唇颤抖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陈宗缦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一步,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舅舅?”
祝晨没有吱声,和上次在病房中见到他时十分相似。
“我是缦缦,上次我们在病房中见过的,你还记得吗?”陈宗缦大着胆子再往前近了一步,并且伸出一只手在祝晨的眼前晃了晃。
祝晨还是毫无反应。
奇怪......陈宗缦皱皱眉头,他这个样子是怎么逃过护士的看护自己跑到这里的啊?还是两次,不愧是自己的亲舅舅!
提到“亲舅舅”,陈宗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这次干脆蹲□,和祝晨平视,认认真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认识,祝清,你,知道,祝清吗?”在念道“祝清”两个字的时候,陈宗缦特地咬重。
果然,像上次一样,一听到祝清的名字,祝晨的眼光里立刻有了亮光,而且脑袋微微一动,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祝清.....”
陈宗缦大喜。
提到祝清,舅舅没有踢他,果然上次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提到了她的母亲。
那么,上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舅舅突然发狂,并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陈宗缦拼命地回想着自己那天说了什么,却无奈怎么也没有头绪。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祝晨身上,趁热打铁的说道:“我是,祝清的,女儿。”她盯着他的眼睛。
祝晨沉默了半响,混沌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几分清明:“你是,祝清的女儿。”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移动着自己的脑袋,歪着头上下看了她一圈,眼中滑过一丝了然,然后支吾不清的说道,“你是,缦缦。”
“太好了!”陈宗缦差点激动地从地上蹦起来,她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嘴巴咧的老大,“舅舅,你想起我了!”
祝晨的眼神跟刚才那个迷茫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现在眼中满满的都是慈爱:“我记得你,你小的时候,我好像经常抱你出去玩。”
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那时候才.....”他用力抬起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嘴角轻轻一歪,“这么高。”
陈宗缦刚刚还咧着嘴笑,现在却捂着自己的嘴,害怕自己一说话就哭出声来,“舅舅!”她的声音有明显的哭腔,听在祝晨耳朵里,引起了他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舅舅,我们很久没见了,已经七八年了。”陈宗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使自己平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反复斟酌好几遍,每说一个字都在仔细观察着祝晨的反应。
“八年......”祝晨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墙,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陈宗缦点点头,她的表情很纠结,心里更是如此。
她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她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可能会导致舅舅再次犯病。
犹豫再三,陈宗缦缓缓的起身,由蹲在门口改为站在门口,调动起全身的细胞,准备随时撤退。
“舅舅,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犹豫了半响,她还是问出了口,并且在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祝晨的反应。
出乎她意料的,祝晨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并没有很剧烈的变化,也没有要发病的前兆。他只是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眼神渐渐的迷茫。
约么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再次转过头来,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不记得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握成拳的双手,眼神更急迷茫,“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不记得!”
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语气也越来越暴躁,双手开始抬起用力的砸向地板,嘴里还不停的重复着:“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陈宗缦见状立刻冲上去,按住祝晨的双手,迫使他听她的话,她说:“没事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没事,不要再想了,那些都会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记得不要紧的!”
她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祝晨的后背,安抚着自己舅舅的情绪,“没事的,乖,什么事情都没有。”
一下,两下,像小的时候舅舅哄着自己睡觉一般。
只是现在,他们俩调换了个儿,换成她哄着自己的舅舅,像是在哄一个发脾气的孩子。
祝晨的暴躁在陈宗缦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下来,陈宗缦也放开祝晨的肩膀,重新看向他。
“舅舅,我是谁?”陈宗缦看着祝晨的眼睛问道。
祝晨的眼神对上陈宗缦的,眼角被岁月摧残出的周围让陈宗缦感到心疼。“......缦缦。”祝晨嘴里吐出陈宗缦的小名。
陈宗缦松了一口气,重新站回祝晨对面。
她现在知道了,那八年的经历一定跟祝晨现在的病有着莫大的联系,而且是他下意识回避的一段记忆。
既然他记得之前的事,那么不如......
“舅舅,你......”“陈宗缦!”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拦腰抱在怀里向后拖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舅舅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完全被墙阻隔砸视线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你们应该已经习惯我这个点儿更新了巴拉巴巴巴~~真不是我故意的哟~
江医生埋怨我这一章没让他出场,我只能回敬他一句“人家安格斯都好几章没出场了不是一样毫无怨言?”
江医生冷哼一声:“毫无怨言?你以为今天早上你家门口的香蕉皮是谁放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