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山音乐馆中。
留着黄色长发的男人坐在钢琴前,他的身影被通过侧边的巨大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拉长,一直延长到墙壁上。
他的双手格外灵活,如欢快的精灵在钢琴的琴键上跳舞,可弹出的却是极为悲凉的曲声。
......
......
十年前。
正值清早。
陵城二中老校区。
身穿干净校服的男生推着辆名牌自行车,在校门口向保安出示过学生证,走进校园当中。
十六岁的孙玉麟相貌堂堂,英俊潇洒,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
此刻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父亲昨晚训斥他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老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妄想学什么音乐,你当耳旁风呢?”
“自己偷偷练就算了,竟然还带上了唐家那小姑娘,可显着你了!”
“再让老子看到你偷钥匙进去,我就把你那台烂琴砸了!”
“都是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把你带坏了,一天天尽是搞这些奇技淫巧,歪门邪道,以后给老子好好念书,多考两分,以后念个好大学才是正途!”
“......”
这些话如同尖刺,扎在孙玉麟的心头,不禁让他握紧拳头。
五岁那年,他开始接触钢琴。
九岁时参加各种比赛,获奖无数。
明明距离梦想只差几步,却被父亲彻底毁了!
他恨!
他恨父亲出轨!
他恨自己被判给平庸的父亲!
他更恨父亲不允许他再接触钢琴和音乐!
正当他咬牙切齿的时候,有个黑瘦的男生从他身旁路过,笑着招呼道:
“麟哥,早啊!”
“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昨天折腾到挺晚吧?”
孙玉麟瞬间收起思绪,邪魅一笑。
“你猜?”
“啧啧啧,真羡慕啊!”
“羡慕个屁,真羡慕自己找两个漂亮姑娘玩!”
“唉,我要是有你这颜值,我早就去了!”
两人闲聊片刻,孙玉麟就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朝着老旧的高一教学楼走去。
可还没走多久,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女孩拦住去路。
穿着破旧校服的女生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他。
“孙玉麟,这钱...我不能要!”
孙玉麟停下脚步,侧眸瞥了她一眼,吊儿郎当地问道:
“你妈死了,你那个渣爹进去了,你跟着个双腿残疾的老婆子,别说念书,怕是活下去都难!”
“你该不会觉得依靠学校的那点助学金就能撑过高中吧?”
“行了,小爷都说这钱是那天调戏你的补偿,拿着快滚!”
话音刚落,他便迈步离开,却似乎想到什么。
再次转身,用侵犯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这件事不许乱传,否则被我女朋友误会,就只能你来暖床了!”
“虽然瘦了点,但滋味应该都一样!”
见他这变态的模样,娇弱的女生被吓得落荒而逃。
待对方远去后,孙玉麟这才恢复正常的沈牧,舒缓一口气。
恰在此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咕咕~”
“叫你妈呢,老子泡妞都没钱,哪有钱养你!”
他喃喃自语两声,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学楼走去。
进班之后,孙玉麟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附近的几个男生立刻凑了过来。
“麟哥,昨晚战况如何?”
“老样子呗!”
“啧啧啧,几天换一个,你可得注意点肾哦!”
“关你屁事。”
“......”
......
晚自习结束后。
学生们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去。
孙玉麟磨蹭了小会儿,方才拎着黑色背包离开班级。
但他没有下楼,转而去了楼上。
走到一班门外,望着里面仅剩下的还在奋笔疾书的女孩,吹了吹口哨。
“嘘~”
女孩闻声,不禁身躯一颤。
孙玉麟靠着门框,以命令地口吻说道:
“出来!”
女孩踌躇片刻,慢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孙玉麟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个黄色信封揣进她的手里。
他欲要开口,岂料有两个落下东西的女生折返回来。
尽管被她们目睹一切,孙玉麟也没有丝毫慌张,转而露出坏笑。
“你的心就跟石头一样硬,老子捂那么久,别说上床,就连小嘴都没亲上!”
“老子不想玩了,这钱就当分手费了!”
话音落下,他又用手背在那女孩的脸上刮了一下,转身离去。
直到孙玉麟消失不见,那两个女生才围到被调戏的女孩身旁。
“娇娇,你没事吧!”
“孙玉麟这个死渣男太过分了,居然把魔爪伸到我们班里来了,还好娇娇你的清白都还在!”
“就是,我们明天就告诉老师!”
“......”
在二人的议论声中,名为娇娇的女孩渐渐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拒绝。
“不...不用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答应做孙玉麟的女朋友,或者说对方压根没跟她提及这件事。
因为家庭条件困难,她上学期本打算辍学,结果孙玉麟突然找上门,说要包养她,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直接就塞了一笔钱,之后每隔一阵子就会给她一笔钱。
除了威胁她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要拉去暖床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两个女生却认为她被孙玉麟的淫威吓破胆,更为愤怒。
“你不用害怕,老师和学校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就是,他都玩弄多少女生的感情了,再放任下去,岂不是会有更多人受害!”
“......”
两人的批判愈演愈烈。
殊不知,孙玉麟并没有离开。
他躲在楼梯口,将这两个女生对他的斥责与辱骂尽收耳底。
但让他欣慰的是娇娇没有责怪他什么,反而还在劝阻这二人。
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
稍晚。
孙玉麟推着自行车出了校园。
校门外,他从包里拿出半包烟和打火机。
从中抽了两根,一根给自己点上,另一根则夹在耳朵上面。
往前走到岔路口边,四处张望几眼,确认周遭没有什么人影后,转身拐进小巷中。
走了没多久,一家还亮着灯的车行出现在孙玉麟眼中。
将自行车停门外,朝着里面还在忙碌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许哥!”
见对方注意到自己,他将耳朵上的烟取下,丢了过去。
“走了哈!”
简单道别后,孙玉麟推起角落中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继续朝着前方的街道走去。
车行老板追了出来,望着远去的背影,朗声提醒道:
“臭小子,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见孙玉麟跟他挥手道别,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玉麟蹬了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最终在一家酒吧外停了下来。
他从侧门进入后台,熟练地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换好衣服,戴上面具。
正要离开房间时,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却堵在了门外。
“小麟子,你最近来得是越来越晚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唱到三点,要么工资扣一半!”
孙玉麟握紧拳头,长舒一口气,赔笑道:
“陈总,别扣钱,我唱!”
......
......
年少时的回忆充斥着孙玉麟的大脑,使得他弹奏曲子的速度快了许多。
急躁的音乐轰炸下,音乐馆中的空气似乎都压缩在一起。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因为弹错调子停了下来。
尽管场馆中开着空调,但孙玉麟的额头早已浸满了汗水。
他没有关注汗水,拿起放在琴板上的黄鹤楼,抽出一根送入口中,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用汽车钥匙外形的打火机点燃。
猛吸一口后,孙玉麟缓缓放下手臂。
一层烟云很快隔开了他与明月,待到月光再次撒到他的脸上,怅然一笑。
他以前是浪荡了些,但那些从高中时期就围绕他的谣传,不过是他撒得弥天大谎而已。
只可惜,他从没跟人解释过!
母亲、兄弟、恩师、姚姚还有那个让他迷恋了整整四年的女孩,这些他最在乎的人都不知情。
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怪胎,一个疯子!
“孙玉麟啊孙玉麟,你这虚伪,爱吹牛逼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戒掉!”
正当他在自我感叹的时候,一个穿着职业装的长腿女人走了进来。
她将抱在怀里的平板递到孙玉麟面前。
“少爷,这是这个月援助的账单,请您过目。”
“袁熙,你做事我放心,不用看了!”
孙玉麟抬起夹着香烟的手,轻摆两下,又举到唇前吸了小口。
袁熙微微颔首,收回电脑,陪他看了会窗外的场景,方才小声提醒道:
“您账上的钱不够了!”
“需要用夫人给的那笔钱吗?”
孙玉麟慢步走回钢琴前,将烟掐灭。
“不用,我过两天有几场演出,赚的钱就能补上了!”
袁熙怔了一怔,沉吟道:
“可是,那些钱都捐了,您怎么办?”
“夫人明明给了您那么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玉麟打断。
“袁熙,你已经跟了我五年了,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温度,更像是一种质问。
袁熙如鲠在喉,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对不起,少爷!”
“以后注意,下去吧,我还要再练习一会儿!”
“是!”
待袁熙走后,孙玉麟又坐在钢琴前愣神片刻,方才缓缓按下琴键。
很快,音乐馆中再次响彻起悲凉的曲音,但仔细听,又能听出少许愤怒与不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