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二难冷笑道:“虽是乌合之众,但最要紧的是其中有个众字。”冷面神满脸不屑之色,右手一挥,壮实的白袍汉子噔噔走到一桌子旁,手中铁棒砸下,将脚下四块方砖砸碎,翻开碎砖泥土从中提出一个小木桶,把里面装的黑色粉末倒将出来,大声道:“这是一桶火药,整座陈府一共埋了八十八桶炸药,一桶炸开,其余全炸,陈府将会成为一片废墟白地,绝无幸存之机,大伙儿若还想回家抱老婆,现在就立即散去。”
厅上群豪一听,人人耸然惊噫,寂静的大厅骚动混乱起来,立即便有大群人往厅口涌去,瞬息间厅中只余下一小半人。
惊愕半晌,庐山掌门岳二难跨出一步大声道:“火药爆炸,难道你们就能独善其身,还不是一样葬身于此,大伙儿不要上他的当。”国祥僧人声如洪种说道:“阿咪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位施主,你若坚持己见残害新人,贫僧愿留下来与你一道赴难。”
冷面神冷冷道:“你们一定要多管闲事?”
阳朝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学武之人应有之义,况且我们都是陈总镖头请来的好朋友,承蒙他恩义,岂能对你残暴行径坐视不理。众位英雄好汉儿听了,今日各位若不站出来主持公道,明日或许厄运就会降临到我们每个人头上,到时更不会有人站出来救厄!大伙儿等会听我号令,戮力齐心将恶魔拿下。”
陈齐桓喝道:“狂徒,见识到咱们正道的力量了么,如今你便是插翅也难飞得出正义的手掌心。”冷面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那让让我看看正义之士在火海气浪中是如何鬼哭狼嚎。”
阳朝洋叫道:“大伙儿上!”原在花厅上坐聊的一众武林人士没有一个临危离开,听得阳朝洋号令,立即围将过来。冷面神双眼精光四射,哈哈大笑道:“你们如愿为救一不相干之人而死伤自己,那就成全了你们,在下与代表正义公道的众位来个玉石俱焚,哈哈。”犀利眼光落在岳二难阳朝洋等人脸上,半晌喝道:“引爆火药!”
大厅内的九名白衣汉子毫不犹豫,立即奔赴最近的火药点,有的翻砖,有的破柱,有的掀桌,更有跃上横梁,他们一齐行动引爆,为的是让厅上的众人顾此失彼,难以阻挠。厅上众人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他们行动而未去阻止,其实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壮实汉子身前便是一堆火药,而他竟然玩杂耍般凭空变出一根火把来!
壮实汉子伸火把欲点燃火药,引爆后厅上众人就要彻底烟消云散,自己同样在劫难逃,心中微微迟疑之间,突然一声清亮的叫声打破了厅上的凝重惊悚的气氛,只听得新郎李源大声道:“且慢!”
九名白衫汉子都停下手中动作,眼光齐刷刷射向冷面神,等待指示,冷面神右手一举作了个暂缓的手势,厅堂中一颗颗高悬到咽喉的心终得暂时稳住,有十多人吓得脸色发白,命将不存那还管什么名声脸子,不顾道义在各人眼光注视下飞快奔出厅门。
只见新郎李源站出三步,对岳丈及周遭一众前辈深深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爹爹,各位前辈,各位英雄,各位江湖上的好朋友好兄弟,你们愿为在下及拙荆献出一条宝贵性命,晚辈李源感激涕零,深感震撼。你们能为我夫妇而死,我夫妇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大伙儿多人为我俩殉难?”转身对冷面神道:“这位兄台,你不就是想要验证我们夫妻恩爱的程度吗?想看看谁能为谁而死吗?”
冷面神道:“没错。”李源大声道:“大伙儿听好了,我愿意为丹妍而死。”陈丹妍与陈齐桓同声叫道:“源哥!”“源儿。”
陈丹妍奔到李源身边拉着他的手叫道:“源哥,不要,你不能死,你死了留下我一个怎么办?”李源将妻子两只冰冷颤抖的小手握在手心里,低着头柔声道:“丹妍,我们不能太自私,与其所有人为我俩而丧生,不如让我一个人死换回各位好朋友平安回家,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现我把性命献出来能救得你,救得爹爹、众多前辈英雄、兄弟朋友一命,那我的死大大值得,只是,只是可要苦了娘子你,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转眼就会忘记我的。”
陈丹妍泣道:“源哥,你如此看轻你的妻子么?要死咱俩一块儿死,我一人独自在世上孤苦零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源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把新娘子拥进怀里,无限悲壮说道:“傻瓜,我死了,你还有爹娘,那来的孤苦零仃,别胡说。娘子,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缕过眼云烟,有爹娘陪着,你很快就能走出悲伤,迎接新的生活。”陈丹妍叫道:“不,不,我就要你一个,我们已拜堂成亲,已是李家的人,你去那里,我跟到那里,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周遭还留在厅上的人有的道:“李公子,面对恶势力不应低头屈服,要死咱们陪你一起死。”有的人道:“我们虽然死了,但这狂徒一样会送了命,只要把恶人送下地狱,咱们死得大有意义,并不留憾。”有的人道:“如果只你死,这恶人逃出生天,将来害死的人比今天不知要多上许多倍,李公子今天一人独死拯救了大家,看似是壮举,实则涂毒无穷!”
陈齐桓对冷面神道:“恶徒,你看到了吗?大伙儿都不怕死,你再怎么要挟我们也没用!”冷面神哼哼冷笑道:“既然你们都一心求死,那我成全你们,看看你们这群道义凛然的家伙到了阴间,是不是还这么做作。引火!”话音刚落,李源叫道:“停!停!”推开陈丹研抢到冷面神跟前道:“你说过并不想别人掺和到这件事当中。”
冷面神道:“不错,但他们一心作死。”李源道:“你想见证我夫妇俩的坚贞?”冷面神道:“对。”李源道:“我愿意为娘子死,我一死,事情是不是完结了?是不是这里所有人都能安全无虞?”冷面神点头道:“你夫妇其中一人死了,我们立即离开。”李源道:“好,兄台虽无缘无故取我性命,但想必是一言九鼎。”
他转过身高声道:“各位前辈,各位好朋友,你们是客人,能来参加我的婚宴,献上祝福,在下实已经感激不尽,那能再为我夫妇而损伤皮毛?今晚招呼不周,搅了大伙儿喝酒的雅兴,还请不要见怪。丹妍娘子,能和你结为夫妇,虽只那么短暂的一刹那,却是我生命中最开心最快乐绽放的时光,有你为妻今生足矣,立死不悔。”
陈丹妍已哭成了泪人,抽泣道:“夫君,夫君,你陪你一快去。”李源脸上神色决绝,对陈齐桓夫妇道:“爹,娘,女婿不孝,不能为二老送终,丹妍就劳烦两老照顾。”转身走到出尘身前,说道:“出尘前辈,本来打算日后向您讨教几招逍遥派的高深功夫,眼下却是不能了。”出尘抚胸道:“李公子,你要想学,我现在便传你,何必要等日后。”李源摇摇头道:“前辈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与前辈虽初相识,但我却有一种相见恨晚肝胆相照的感觉,今生情义,唯有来世还。”
出尘奋力将剑一摆,大声道:“李兄弟,你不要再说,我们绝不会眼看着你送死,就算陪上这厅上所有人的性命,我们也绝不会放弃你。”冷面神冷笑道:“出尘牛鼻子,你要想送死,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别以为我只是虚声恫吓而。”
李源苦笑道:“何必,这又何必,道长留下一条性命为武林主持正义岂不是更好?出尘前辈请借剑一用。”出尘望着他,长叹一声道:“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对不起。”手腕一抖,精纯内力逼出,三尺剑身断成一截截,叮叮掉落地板上。
李源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走到岳二难身前道:“岳掌门,长剑借在下一用。”岳二难把长剑连着剑鞘一块递给他。李源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拔剑,却不料连拔几下拔不出来,仔细一看,发现剑鞘已被捏凹陷,铁质鞘盒深深吃紧剑身,李源暗暗发力,剑身没抽出,反倒把剑柄硬生生抽了下来。
李源将剑还回,苦笑道:“岳掌门,好功夫。”走朝洋门阳朝洋身前道:“阳门主,请借峨嵋刺一用。”阳朝洋摆手道:“我的刺不喝自己人的血。”李源无奈,又向下一人借兵刃,可一圈下来,留在厅中的群雄各有借口,竟然没人肯借刀剑兵刃给他。
最后李源眼光落在出尘旁边站着的傻根身上,走过来说道:“傻掌门,请借宝刀一用。”厅上众人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谁都知道李源借刀借剑的目的。
傻根早等着他过来,立即把逆刀从背上抽出,动作利索之极,递上道:“李公子,拿去用。”李源毫不犹豫接过逆刀,解开缠绕刀身的布条,端详一会赞道:“好刀。”傻根道:“不错,是把好刀。”
李源大踏步走到冷面神身前道:“兄台,我死了,你们就走,不带走一人性命?”冷面神道:“绝不食言。”李源道:“好!”
陈丹妍哭叫道:“夫君,夫君,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李源缓缓转身,望着陈丹妍,眼光中柔情无限,温声道:“娘子,对不起,我先走一步,来世咱们再作比翼鸟,共栖连理枝。”说完横刀往颈上一抹。
大厅上众人默默瞧着,新娘陈丹妍被人拉着,想冲过来阻挡夫君自戕而不能,傻根则巴不得李源立即就死,陈齐桓虽对女婿极之喜爱,但终究敌不过一家老少的性命,出尘已然竭尽所能,对眼下局面已无能为力,厅上众多英雄好汉虽有为正义抛头颅洒热血之决心,但一来无人出头,二来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热坑头,各有考量下都没有站出来阻止。
眼看李源要血溅当场,突然那逆刀凝在空中骤然不动,其情形便如有人抓住了李源的手不让他自刎,只见李源右手因用力而颤动,可是刀偏偏纹丝不动,他脸色变得通红,两颊肌肉抽动,叫道:“放开刀,放开刀,你让我去死,我不死这厅上的人都必须死!”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他在叫谁放开刀,其身前空空如也,难道抓刀那人竟会隐身不成?
群雄稍一怔愕之间,李源猛然往后倒退六七步,狠狠撞在一根朱漆抱柱上,把屋顶撞得微微震动,紧接着李源放脱逆刀,双手去扒抓咽喉,模糊不清叫道:“放……放开我……我……”其情其景仿佛有人捏着他的喉咙一般。众人如坠五里云雾,此时更奇怪的一幕出现,李源背靠柱子缓缓上升了一尺,双脚悬空蹬踢,他双手扒不开紧扼颈脖的“手”,便朝前凭空拍打,不一会儿气紧,双手双脚一耸,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这时候,一阵又冷又硬的刺耳笑声从李源身上发出,只听得厅上众人头皮发麻,冷汗直冒。笑声甫毕,一阵阴风刮过厅堂,李源陡地摔下落在地板上。陈齐桓父女立即奔将过去叫道:“源儿。”“夫君。”半蹲抱将起来,伸手探其鼻息,还有气进出,两颗心立即放了下来。
这种情况可是从来未曾遇到过,新郎虽愿意为新娘而死,但却有“人”从中阻挠,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看不到?眼下又该如何处理才好?冷面神环眼四周,只见群豪都在盯着自己,每人脸上都有惊讶诧异之色,很显然,那“人”并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