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嘿嘿冷笑道:“还真有义气,果然是江湖好汉,义字当头,可惜哪,人家可不领你们的情。”盗魁喝道:“官逼民反,我们不得不反,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造反之事杜老爷丝毫不知情,你要治罪,尽管治我们便是,不要连累无辜。”杜为连忙道:“对,对,我不但不知情,还不认识他们,他们在我府中被捕,只是凑巧,只是凑巧。”
李照微微冷笑,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莫神行,你想将一切包揽上身,保得幕后主使,想法很好,只可惜又怎能瞒过我们双眼,杜为,你钱赚多了,安逸生活过久了,胆子便大起来,竟然打起黄袍加身主意,实是太过不自量力。”杜为惶声叫道:“草民不敢,草民打死也不敢哪,请李都督明鉴。”
李照双眼盯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杜为,本来你窝藏钦犯,意图谋反,老哥调动京城里的关系,或许还可压下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派人上京待机行刺皇上。”杜为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什么行刺皇上,那里有……有这事,我……我……”连说几个‘我’字,再也说不下去。
李照又是一声长叹,脸色黯然,徐徐道:“杜为,杜为,幸好那刺客在路上便被我们无意捕获,要不然等得上了京城事发,我们广东路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你害死哪。”杜为呆了一呆,刹时间明白自己遭人陷害,一改先前害怕惊惧神情,大声道:“李都督,捉奸在床,板上钉钉,你凭什么说我派人行皇上?”
李照摇了摇头,道:“杜为,不是我说你行刺皇上,硬把造反的帽子扣在你头上,是那杀手亲口招供,说是受你委派,你要申冤,在大理寺吴大人面前申冤罢。”
杜为全身颤抖,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有人想害我,有人想要我死,便给我戴下这一顶行刺皇上、伺机造反的帽子,哈哈,哈哈,你们要害我,一刀杀了我便罢,何必如此苦煞心思,你们知不知道,给我安下这么一个天大的逆反罪名,反而是你们做得过分了,绝对是你们的败笔,有谁敢轻易杀一个反贼,上有青天,下有包拯,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敢杀我。”李照道:“杜为,没有人想害你,老哥也不相信你造反,你若有什么证据,便留到大理寺上跟吴大人说,我只是奉命行事。来人,把他们都拿下带走。”
傻根在旁看着杜为一家老少受缚,押成长长的队列离开,心道:“陷害杜伯父的人,竟然一次过给他安了这么多个罪名,看来是志在必得,非要整死杜伯父不可,我倒要看看是谁跟他那么大的仇怨。”眼看官军一个个出厅,他也不敢多留,快步出厅,跟在长长队伍之后。
听刚才那路人说,连广州知府刘大人都不知道李都督派人来杜府抄杜之事,那么发哥必然还不知道,现下官兵肯定在全城搜捕他,我得要赶在头里通知他们,可不知发哥和晴柔小姐住在那里?
傻根想了想,盲冲冲去找不是个办法,须得立即从杜伯父杜伯母口中探听,不然他们关进大牢之后再无机会,当下大着胆子慢慢追上队伍,往杜为行列靠近。押送犯人的兵卒个个都是强干精明之人,一双双眼睛左右打量着两边的路口巷尾,生怕有强盗来劫人,但对身穿军官服饰、脸孔陌生的傻根,却没有丝毫防备之心,有的也只是敬畏。
行伍里头尊卑甚是分明,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说法,虽然人人都不认识这位军官,却是没谁敢上前质问,只是在疑惑原来带队的何将军去了那里,心中都在想莫不是临阵换人。
傻根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杜夫人身边,低声道:“杜伯母,杜伯母。”杜夫人闻声怔了一怔,转头望过来。傻根道:“别看过来。”杜夫人立即把脸别过去。
傻根道:“杜伯母,我是发哥的朋友傻根,还记得我吗?当年我和黄六少惹下命案,是发哥安排我俩坐‘白云号’出海避难,后来白云号被劫,你也是知道的。”顿了一顿又道:“今年过年时候,我和一男一女两个朋友还在你家里过了个欢乐年,还有印像吗?”杜夫人微微侧头,傻根露出笑脸以对。傻根又道:“我得赶在官兵之前把消息带给发哥让他赶紧逃走,你如果信得过,便摔一跤告诉我。”杜夫人边走边听傻根讲,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不摇头,亦不点头。傻根有些焦急,道:“杜伯母,黄六少他们在河涌边拦过你的轿子,你被迫给了他们四两银子,后来杜公子把六少请了去,这个你是知道的啊。”杜夫人仍是变有任何变化,跟在丈夫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傻根又道:“快说啊,迟了来不及,呆会府中下人受不住刑说出来可就糟糕。发哥和一位姓李的小姐在一起对不对,那是我和他在佛山冒死救出来的,那小姐有不见得日光的病……”一句话没说完,杜夫人突然往前撞了几步,一跤摔在地下,连得前面的杜为也被拉到在地。傻根连忙蹲下,作势扶杜夫人。两人挨近的一瞬间,杜夫人低声道:“越秀山龙潭山庄。”傻根细声道:“有什么要说的吗?”杜夫人摇摇头。傻根站起来对身后两名兵卒道:“快扶起他们,别让他们出古惑拖延时间。”两名兵卒应道:“是。”
傻根放慢步伐,故意落在队伍之后,左右观察一会缩身进入一条窄巷,向人问清楚越秀山所在,迈开脚步飞奔而去。
将至山脚,蓦然见一队百余人的军卒在前行进,扬起一路尘土,傻根心道糟糕,可得要抢在他们的前头,可他并不知道龙潭山庄具体所在,如越过队伍寻找,怕更要落在他们后头,便悄悄跟在后面。那越秀山并不高也不大,山脚山腰上的建筑却多得数不过来,兵卒队伍行进整齐有序,在蜿蜒山道上穿越迅速,将至山顶时,远远望见一座小庭院座落在一条瀑布之侧,树荫掩映下露出红墙碧瓦,看来此处便是那龙潭山庄了。
越秀山虽然不甚陡峭,但到那龙潭山庄却只有眼前一条山道可走,傻根想要抢在头里,须得在众兵卒之旁而过,他身上还穿着军袍,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赶去报信,实是不甚妥,瞧这一队兵马一路疾驰,无丝毫拖泥带水,战斗力铁定不弱,若是被发现了,别说杜发与李晴柔跑不了,便是自己也怕要落入他们手中,须得想一个办法才好。
傻根不知道这支队伍是否在抄完杜家之后才派遣出来搜捕杜发,听李照他们的口气,似乎早知道杜发不在府中,如猜测不错,那么前面这一支队伍必然是今日一早就得令出发搜索龙潭山庄,或许可以骗他们一骗。急切间傻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便行险追上队伍,拉着最后一名乒卒问道:“兄弟,你们的长官是谁,叫什么名字?我有十分火急的军令传他。”那名兵卒看他一身将军打扮,立即道:“回将军,我都指挥使叫金于浑,走在最前面那个便是。”傻根道:“多谢。”
傻根展开轻功从众兵卒身侧快速追上去,叫道:“金都头,金都头,请慢。”那都指挥使金于浑听得叫声,立即停下脚步等候。
金于浑等傻根奔到跟前,眼见来者并不相识,当即双手合抱躬身道:“末将金于浑,参见将军,请问将军奉职那营那部?”傻根顿时傻了眼,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心想:“我官职比你大,不回答你的问题应该不成问题。”便道:“金都头,李都督有重要军情让我传达于你。”金于浑一听,立即站直身子道:“是,将军请说。”
傻根道:“今早李都督亲率禁军抄逆贼杜为一家时,遭到上千反贼偷袭,我方死伤惨重,李都督也被困在杜府,他传下命令要你马上赶回去救援,不得有误。”
金于浑大吃一惊道:“李都督被围?可有性命之危?”傻根道:“暂时无忧,但反贼准备在午时一刻发起火攻。”金于浑道:“可在下还有要令在身。”傻根道:“抓拿反贼杜发吗?我们的行动计划既然早被敌人知晓并布下陷阱,杜发怎可能还在龙潭山庄里等你抓捕?”金于浑道:“将军说得对,那么我们立即赶回去。”傻根道:“金都头请快去,片刻不可耽误,我还要去通知另外几支部队。”金于浑对傻根的说话丝毫不觉有诈,只因今早赵将军确实派出五支部队分去杜家五处山庄别墅抓捕杜发,他道:“遵命。”当即下令调转行进方向,往山下急奔。
长蛇般的军列很快消失在眼前,傻根又等好一会,确定他们已走远,这才调头往瀑布旁的山庄奔去。将近山庄,傻根高声叫道:“发哥,发哥。”走至庄门前使劲拍门,放开喉咙叫道:“发哥,发哥,李小姐,李小姐,我是傻根,快开门。”庄里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开门或应声。傻根等了一会儿,心中渐觉不妙,抬脚把厚重的大门踢开,探头左右望了一望,小心翼翼步入庄里,心想:“睛柔小姐不能见日光,就算发哥出去,她也该在庄里才对,难道我来迟一步?”庄里头正面是一幢两层小楼,左右各是三间砖瓦房。小楼厅门虚掩,傻根推开门又叫道:“发哥,李小姐,你们在那?”楼内头光线昏暗,人声寂静,傻根莫名感到一阵危险,跨进一半的右腿又缩回来,来到院子中,展开轻功直接跃上二楼走廊,还未站定,一张大网迎面兜来,傻根暗叫一声不妙,立即转身往楼外跃开,可惜已经迟了半拍,那张大网已将他整个包裹住吊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半空中,傻根越挣扎,富有弹性的网丝箍得就越紧,不一会儿,傻根只余口能张眼能睁,手脚都被捆扎得牢牢的,一动不能动。傻根叫道:“喂,喂,是谁将我网了起来,快放开我。”
叫了几声,一个须、眉、发黑白参半的矍铄老者从二楼护拦探出头来道:“小子,是你在叫大嚷?”傻根侧着头歪着眼勉强看见老者,道:“是啊,是我在叫嚷,前辈请放我下来。”老者问道:“你为什么钻进我的网里?”傻根道:“我……我不知路上有网,不小心就撞了进去。”老者拿着一条细长竹枝抽在傻根身上,道:“小子说谎,该打。”那竹枝打在身上并不痛,但傻根立即大叫道:“痛,痛,别打,老前辈,我那里有说谎,凭什么打我。”那老者从二楼飞身而下,伸手推傻根身子,傻根立即转动起来,网兜越收越紧,网丝深深勒进肉里,傻根又痛又晕,叫道:“哎,哎,前辈别转,别转。”
老者道:“小子,你说谎。”傻根根本不知自己那里说谎,但如此形势下,明知是死猫也要吃下去,便道:“是,是,我说谎。”那发眉须一截白一截黑的老者哈哈大笑,停下手道:“老头子最不喜欢说谎的小子,你小子一开口就谎话连篇,定不是个好人。”
网兜开始回旋,傻根被转得苦不堪言,连话也说得不利索,干脆就闭口不说。那老者听他不说话,手中竹枝又抽出,道:“你说谎。”傻根叫道:“我承认说谎了为什么还要打我?”老者道:“你既然承认说了谎,那还不改过来说实话?”
傻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那里说谎,就想说实话也不知说什么,与这老头见面才说了两三句话,难道就这几句话里有不实之言?傻根身体在转,脑子也在转,蓦然间醒悟叫道:“我乱蹦乱跳,不小心跳进了前辈的网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