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轨筝弦轻轻一拨,发出一串清脆乐声,说道“乐业师弟,你知道练成筝刀的首要关键是什么?”
赵乐业擦去额头的汗水道“音律和内力。”
“你说得不错,江湖是懂音律的人数不胜数,有内力的人亦所在多有,既懂音律又有内力的人为数也不少,但是,同时精通音律又有高深内力的天才,天下武林却是屈指可数。”
赵乐业道“说得不错,二师兄今日表现配得上‘天才’二字。”
“过去几百年间,会使筝刀的人有谁?”
“咱们创派师祖令狐祖师、令狐祖师的师父智慧道人以及北斗派创派师祖周紫龙老前辈。”
阎轨哈哈大笑道“周紫龙前辈不是我恒山派弟子,撇去他不算,自恒山派创立以来,一百年多间,我是继令狐祖师爷后第二个会使筝刀的恒山派弟子。”
赵乐业道“不错,师弟今日得能见识我恒山第一绝技筝刀的风范,当真三生有幸,就死了也不冤。”
阎轨突然脸容变得严肃,说道“八师弟,我阎轨能练成筝刀,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也不是我特别勤奋,更不是我特别幸运,你道是为什么?”
赵乐业摇摇头没有说话。
阎轨等了一会,说道“若要探究其中原因,这就要牵涉到你爹爹赵达观赵师叔。”赵乐业全身一震,问道“此话怎么说?”
阎轨低下头弹奏,乐声柔和动听,乐意平正。
蓦然筝音变得高亢急促,大有杀伐之意,一柄巨大的筝刀缓缓显现。说它巨大,是因为它比先前出现的筝刀起码大十倍以上。
赵乐业惕然惊心,失声叫道“筝刀之王!”
阎轨右手急拨,筝刀现形,左手轻弹,叮叮咚咚,似是回应赵乐业的惊呼。
筝刀及筝刀之王,都只是在恒山派弟子关于师祖的口口相传故事中出现过,谁也不曾见过。传说师祖令狐视临近圆寂前,才弹奏形成一次筝刀之王!阎轨竟然在不经意间奏出了筝刀之王,那是不是说他已练得炉火纯青,比师祖还要厉害?
赵乐业握着月芽钩的两手手心全是汗水,额头不自禁又渗出汗水,滴滴嗒嗒的声音再度响起。
筝音趋缓趋弱,那筝刀之王亦随之慢慢消失。
赵乐业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阎轨眼下只能呈现筝刀之形而未能催动攻击,还以为他有意显『露』卖弄身手。
“你心里是不是在问,我练成这恒山第一绝技,与你爹爹有何关联?八师弟,我便让你死个明白罢。当初我们五大弟子联合起来反对你父亲赵达观师叔继任恒山掌门,那是有原因的。”
赵乐业脸『色』泛青,冷哼道“原因?当然要有。”
“本派上一代掌门人、师父金星谷经过多方查询,得知创派祖师的师父智慧道人所传下的秘芨“天雷神诀”流落汴京杨家,便处心积累要夺回来,可是当师父仙逝,你爹爹继任掌门后,却说夺人秘宝不道义,非正义门派行径,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师父最大遗愿抛之脑后。赵师叔不欲宝芨完璧归赵,我们几兄弟却寻思着一定要完成师父遗志,可无论我们怎么相劝,赵师叔都无动于衷,固执己见,最终我们众兄弟无法可想,不得已下只好将赵师叔软禁起来,而后推举大师兄接任了掌门。”
赵乐业嘿嘿冷笑道“软禁?杀我家满门,这叫软禁?”
阎轨没有管他,继续说道“掌门师兄巫独不敢忘了师父遗志,经过多年兹兹不倦努力,终于如愿将天雷神诀取回归宗。”
赵乐业道“恭喜,原来各位师兄已夺回天雷秘芨,可喜,可贺。”
阎轨道“八师弟,想必你也可猜测到,正是因为我们夺回天雷神诀,修炼其上高深无比的气功心法,二师兄才有今日之成就。而我恒山派,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派,发展成为一个在黄河以北数一数二的大派,原来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华山派、鬼王谷、顺意庄、红衣宗、八卦门等都一一被我们踩在脚下蹂躏甚至屠门,毫无还手之力。八师弟,罢黜赵师叔,换来恒山派门楣光大,扬眉吐气,你说值不值得?哈哈,哈哈哈哈!”越说越志得意满,到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恒山派弱小时候,分别受过以上几家门派的欺凌,如今将他们踩在脚下,确实令人振奋。
赵乐业等他笑完,道“恒山派发展壮大本是好事,只是壮大之后,众师兄弟却无是非之分,草菅人命,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无辜,在武林中名声口碑愈来愈差,师弟看在眼里,十分痛心。”
阎轨哈哈一笑“我派以前弱小的时候被敌人欺凌打压,有人替我们出头吗,有人发过声替我们谴责过他们吗?现在强大了,难道不该反过头来辱杀他们,又何必在意担心别人的看法,况且没有人敢出来指指点点?八师弟,你背叛恒山将近二十年,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恒山上,这是你自寻死路,莫怪师兄心狠手辣。”
赵乐业双钩一撞发出铿锵声音,说道“恒山是生我养我之地!”说完纵身而上。
阎轨双手一拨筝弦,筝音响起,筝刀再现,飞『射』向『逼』近的敌人。
赵乐业奔至殿中,猛地跃起,双钩交叉一划,将挂着大铜钟的铁链钩断,那五六百斤的铜钟重重落在地板上,发现一声闷响,震得整间太乙殿颤抖不已。赵乐业躲在铜钟后,推着铜钟一步步前行。筝刀激『射』在铜钟上弹开,发出当当的清脆响声。
赵乐业推着大铜钟缓缓『逼』迫,阎轨哈哈大笑,双手拨弄陡然加快,古筝音域升高,筝前气流盘旋激『荡』,无数凭空筝刀涌现,前赴后继『射』向铜钟。
那铜钟在筝刀接连不断击打下,钟壁开始出现裂纹,迅速变长变大。
阎轨喝道“爆!”两手往外一拨一送,筝音嘎然而止,最后两波筝刀『射』上铜钟上,砰的一声巨响,铜钟碎裂炸开,无数铜片往四面八方散开,威势惊人。
没了屏障的赵乐业整个儿暴『露』在焦尾筝前,无险可守,他双眼通红,猛叫一声冲向阎轨。
悠扬的筝音在指尖下淌出,阎轨这次弹的是“高山流水”,但听得水声淙淙,鸟语嘤嘤,那筝刀便如流水行云一般『射』向『逼』近的敌人。
自乐曲“高山流水”的第一个音符奏出,赵乐业便没能再往前走一步,反被筝刀压得连连后退,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突然之间,有几下激昂的箫声夹入筝韵之中,筝箫相应。过得片刻,阎轨与赵乐业都听出洞箫吹奏的是一首唐代名曲《塞下曲》的第一节“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阎轨以下奇怪,是谁在外头吹箫,其箫声竟不受我筝音所扰!
他不予理会,凝神弹奏这一曲《高山流水》。
殿外《塞下曲》第一节奏完,第二节“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梭中。”
这第二节说的是,边疆的森林里,夜间光线很暗,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得前面杂草丛哗哗地响,巡逻的李广将军以为是老虎来了,立即拉弓,向响声处一箭『射』去。天亮时去找『射』出的箭,发现它已深深地嵌在石头里。
悬空寺上的僧侣道人,游客走卒,先始听高山流水乐曲,心境平和欢乐,如临仙界。但当激越的箫声响起后,听者眼前都情不自禁显现出一幅画面第二天清晨,将军记起昨晚林间的事,顺原路来到现场,他不禁大吃一惊明亮的晨光中,分明看见被他『射』中的原来不是老虎,而是一座巨石。将军默然蹲在那里,那枝白羽箭竟深深钻进石棱里去了!
请注意箭『射』入的部位,是窄细的尖突的石棱!这需要多大的臂力,多高的武艺啊!
如果『射』中的真是老虎将会『射』成什么样子?如果在战场上『射』击敌军兵马呢?于是,一位武艺高强、英勇善战的将军形象,便盘马弯弓、巍然屹立在听者眼前。
阎轨也不例外,眼前巍峨的高山,清澈的泉水,被飞将军李广纵马弯弓的威武雄姿所取代,手中拨动不由得缓慢下来,筝刀的数量及力量都有所减弱。
那边厢赵乐业已被『逼』出殿口,撞破千疮百孔的木门,挨于廊上。筝刀攻势减弱,他得喘一口气,踏回殿内。
这箫声来得正是时候,把赵乐业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并且步步进前。
阎轨眼见得赵乐业越『逼』越近,心中一凛,立即凝神聚气,对于殿外的箫声恍若不闻,两手拨动加快,筝刀攻击威力立即增强起来,迫使敌人又一步一步后退。
《塞下曲》进入了第三节“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第三节所表现出来的意境风格雄劲,气概豪迈。本节情景交融。敌军是在“月黑雁飞高”的情景下溃逃的,将军是在“大雪满弓刀”的情景下准备追击的。一逃一追的气氛有力地渲染出来了。全诗没有写冒雪追敌的过程,也没有直接写激烈的战斗场面,但留给人们的想象是非常丰富的。试想,一支骑兵列队欲出,刹那间弓刀上就落满了大雪,这是一个多么扣人心弦的场面!
边疆塞外行伍、追杀敌首的壮丽乐章,赵乐业一个音符不汤塘都听进耳里,心情无比澎湃激动,双钩挥舞得更加快了,慢慢止住退势。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箫声慢慢奏出《塞下曲》的第四节。
卫戍边疆的将士取得重大胜利,驻地兄弟民族在营帐前设宴劳军的场面,气氛热烈融洽,表达出边地人民和守边将士团结一心,保卫国家安宁与统一的豪迈气概。这一节乐曲淋漓尽致抒发出舒畅欢欣的情怀,精炼含蓄,所表达情态活跃鲜明,细听组曲,细品组诗,军营之生活,守边之艰苦,胜利之欢腾,无不历历在目,令人感奋。
尽管阎轨不想听,但那充满神奇感染力量的箫声,不但从耳朵,还从眼睛、『毛』孔、鼻子、嘴巴钻入他的身内,散于四肢百骸,令得他无法集中精神,高雅的《高山流水》曲调竟然不知不觉跟随着边疆激昂军歌《塞下曲》的节奏而演绎,箫声快,筝声快,箫声高,箫声高,箫声慢,箫声慢,箫声低,箫声低。随筝声而起的筝刀,亦时快快慢,时劲时柔,赵乐业应付起来轻松了不少,逐渐『逼』近敌人身前六尺之处。
“调箭又呼鹰,俱闻出世能。奔狐将迸雉,扫尽古丘陵。”
这第五节描述的是将士们利用战事顺利边关稍靖的时机乘兴逐猎的情景。字面上是说边关将士在敌人遁逃后,利用暂时的战事稍歇进行狩猎,其实饱含了词人及吹奏者对将士们豪情满怀的钦佩、颂扬和祝福。
阎轨眼前出现的不再山高,不再是水流,诗情画意、阳春白雪统通闪到一边去,边关将士英勇善战的豪情以及战斗时的磅礴气势跃然于眼前。
这时候,殿口外走进一对青年男女,男子手抚竹笛就唇,边奏边行近,女子青春娇丽,活力四『射』。
沉浸于曲韵的阎轨抬头见得两人,心中一动“将这首塞下曲演绎得如此磅礴壮丽的人,没想到竟然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青年小伙!”
“亭亭七叶贵,『荡』『荡』一隅清。他日题麟阁,唯应独不名。”
我就像挺拔而立的七叶莲,虽然独立孤行,但胸怀坦『荡』,品格高洁。有一天能够功成名就,提名麒麟阁的话,也不借此沽名钓誉。
《塞下曲》最末一节颂扬了将士们只为保疆安民,不求功名利禄的高尚情怀。
阎轨心中一『荡』“人一世,物一世,怎可能不求功名利禄,一个人若没有出人头地的追求,活着还有何意义?”
箫声停,筝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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