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等见势不妙,立即调转马头,耶律乙辛叫道:“皇上,咱们没有那里可去,只有去驻扎在城外句夫甸军营方有一线生机。”
句夫甸位于上京城东二百里开外,驻扎有包括卫戍部队在内的十余万契丹大军。辽国君臣心下惴惴,虽害怕却不能不试险,因为真的已别无去路,只盼望句夫甸军营里的将领未被耶律重元策反。
耶律洪基与耶律乙辛座骑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经过一晚奔驰,中途不得休息,仍是奔跑如飞,甩脱追兵,一口气飞驰至句夫甸,跟随他们的待卫便没有这么好运,奔不到半途,座骑先后累死,被身后追击的叛变士兵一一屠杀。
句夫甸山脚下。
站岗的将兵瞧见两匹快马急驰而来,齐举刀枪,大声喝令停下,耶律乙辛大叫:“皇上驾到!”
将士陡见皇上耶律洪基,齐刷刷跪迎,立即传报至帐中,大将军箫惧以及左中右三路将军出营跪迎,耶律洪基松了一口气,脸『色』铁青进入大帐,身后一众将领神『色』凛然,排成一行鱼贯进入。
耶律洪基坐下,镇定下来,举起桌上一满壶酒,仰头对着壶嘴一口气喝完,站将起来,将酒壶往地下一扔,神『色』严厉地横了众将领一眼,说道:“上京有叛徒作『乱』。”
众兵将一听,都是大吃一惊,当即有人大骂反贼大胆,该当灭族。大将军箫惧神『色』镇静自若,问道:“皇上,是那个『奸』臣叛党”
耶律洪基一字一句道:“耶律重元!”
短短四个字如轰天响雷,炸得众人愣了神,义愤填膺以为可立一番功劳的众将领听得造反的人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时,各人雀跃的心顿时落回心腔之中,大家一声不出,顿时一个诺大的站满人的牛皮大帐内,变得异常寂静。
耶律洪基眼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怎么,都害怕了吗”
大将军箫惧站上一步,脸『色』无比坚定叫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上,请下令吧,我们句夫甸的每一名契丹士兵,没一个是怕死的孬种。”顶头上司发话,众将领齐表忠心,叫道:“请皇上下令!”
正在这时,有官兵入帐禀报,说外面有从上京传来的军令。箫惧看向皇上,耶律洪基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威武的将军手持虎头牌步入牛皮大帐中,突见得耶律洪基在帐内,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中路将军耶律仁先喝道:“来者何人,见了皇上,还不下跪。”x
那将军体如筛糠立即跪下磕头,口诵万岁,有人接过他们手中的文书,递给箫惧,箫惧展开来一看,原来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军令,言道耶律洪基乃篡位伪君,全国各军统帅听从大元帅号令,齐举大旗推翻伪君,复大辽正统,每人升官加爵,荫奉子孙。箫惧看完,递给耶律洪基,耶律洪基瞄了一眼,喝道:“拉出去斩了。”当即有刀斧手进帐,将那迟来一步的倒霉将军及随从拖出去斩首。
耶律洪基站起来大声道:“拨营,讨伐逆贼!”
大将军箫惧当即转身出营发令,但听得一句“拨营”的号令变成十句,十变成百句,百句变成千句,声音越来越大,却是严整有序,毫无惊以慌杂『乱』。
大辽立国垂二百年,国威震于天下,此刻虽有内『乱』,却无纷扰,可见历世辽主统军有方。
但见刀霜剑雪,马蹄声响,负责侦察的斥堠兵首驰了出去,跟着左右先锋队启行,前军、左军、右军,一队队的西南开拨回京。
耶律洪基对耶律乙辛,道:“咱们瞧瞧去。”一行人走出帐来,但见乌沉沉天空下,每一面迎风猎猎的军旗下都聚着一营精神饱满的士兵,满满匝匝,十余万大军西行,惟闻马嘶蹄声,竟听不到一句人声。
治军如此,天下有谁能敌
他二人一离大帐,众护卫立即发营,片刻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辎重装上了驼马大车。中军元帅发出号令,中军便即启行。军中精卫等随侍在耶律洪基前后,众人脸『色』郑重,却是一声不作,自知此程凶险。
大队人马向西行了一日,晚上扎营之后,第一名探子驰马奔到,向耶律洪基禀报:“耶律重元已占据皇宫,自皇太后、皇后以下,王子、公主以及百官家属,均已被捕,并且叛军三十万大军就在此七十里外,正向此处开进。”
耶律洪基大吃一惊,耶律重元急切间那调来的三十万大军不由得脸『色』大变。
大将军箫惧奏道:“皇上且宽圣虑,想来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皇太叔南征已损失五万契丹男儿,短时间内如何能调动得了三十万兵马。”耶律洪基道:“但愿如此。”
但当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是是自欺欺人,皇太叔官居天下兵马大元帅,手绾兵符,全国可供调兵马九十余万,除了句夫甸的十万人,尚有八十万人,何况尚有他儿子楚王南院所辖兵马。如果皇太叔早有反意,则自是筹划已久,调动三十万大军实不足为奇。
众人食过晚饭,第二批探子赶到禀报:“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叔自立为帝,已诏告天下。”以下的话他不敢明言,将新皇帝的诏书双手奉上。洪基接过一看,见诏书上直斥耶律洪基为篡位伪帝,说先皇太弟正位为君,并督率天下军民讨逆云云。耶律洪基大怒之下,将诏书掷入火中,烧成灰烬,心中想起杨天意,他劝告自己警惕皇太叔父子,自己却不当一回事,悔之晚矣!不知天意兄弟可有摆脱涅鲁古的追击接着寻思:“这道伪诏说得振振有词,辽国军民看后,恐不免人心浮动。我这里随驾的只不过十余万人,寡不敌众,如何是好”
深夜,耶律洪基翻来覆去,无法安寝,起身在营外闲步,只听得有官兵悄悄议论,说父母妻子俱在上京,这一来都给皇太叔拘留了,只怕『性』命不保。更有胆小的知明天必有一战,生死未知,再加之思念亲人,突然号哭。哭声感染人心,营中有相同处境的官兵也有些哭了起来。统兵将官虽极力喝阻,拘了几名哭得特别响亮的为徇,却也无法阻止得住。
耶律洪基听得哭声震天,知是军心涣散之兆,更是烦恼。
这日一早,探子来报,皇太叔父子率领兵马三十余万,东来犯驾。耶律洪基虽无雄才之略,却有大将之风,寻思:“今日之事,已无退路,纵然兵败,也好过东躲西藏作一辈子懦夫,唯有决一死战尔。”当即召集众将商议。群将领对耶律洪基都极为忠心,愿决一死战,但均以军心为忧。
耶律乙辛传下号令:“众官兵当全力以赴,招讨逆贼,靖难之后,升官以外,再加重赏。”耶律洪基披起黄金甲胄,手执金枪,亲率三军,向皇太叔的军马迎去逆击。众官兵出见皇上亲临前敌,登时勇气大振,高呼万岁,誓死效忠。十余万兵马分成前军、左军、右军、中军四部,兵甲锵锵,向西挺进,另有小队游骑,散在两翼。
走出半个时辰,忽听得前面号角声吹起。中军将军发令:“下马!”众骑兵跳下马背,手牵马缰而行,只有耶律洪基和耶律乙辛仍骑在马上。
契丹人认为,平原之上行军打仗,两军对垒,最要紧的战前养足马力,临敌冲锋陷阵,便可一往无前。契丹人东征西讨,能够百战百胜,这其实是他们一个很要紧的秘诀。
远处人叫马嘶,尘头大起,扬起十余丈高,宛似黄云铺地涌来。耶律洪基马鞭一指,说道:“皇太叔的楚王都久经战阵,是我辽国的骁将,何以驱兵急来,不养马力”耶律乙辛道:“回皇上,定是他们有恃无恐,自信已『操』必胜之算。”话犹未毕,只听得左军和右军同时响起了号角。见敌方东面另有两支军马,西亦另有两支军马,那是以四敌一之势。
箫惧脸上变『色』,向中军将军道:“结雁阵!”中军将军应道:“是!”纵马出去,传下号令,左右两翼向后展开,中路军突前,成一个雁形。
雁形阵能有效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两翼由机动『性』极强的骑兵组成,在防守时,可获得处于中内在的步兵支援与保护,进攻时可发挥骑兵的威力,增加突然『性』。数万名弓箭手严阵以待,弓弦都绞紧了,只待发箭。
这一场大战打下来,不论谁胜谁败,契丹人都得横尸遍野。
摆好阵法不久,叛军前锋已到,却不上前挑战,遥遥站在强弓硬弩『射』不到处。但听得鼓角之声不绝,一队队叛军围上来,四面八方的结成的阵势。耶律洪基一眼望将出去,但遍野敌军,望不到尽头,寻思:“我方兵势远所不及,寡不敌众,只怕非输不可。但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调养逃跑之理。”当下要求各将领静心等候命令,不可『乱』了阵法。
只得呀呀呀数声,一群大雁列队飞过天空。耶律洪基仰首凝视半晌,笑道:“我们摆雁形阵,天上便来了大雁,大雁飞走,那是说明咱们能顺利渡过眼前难关。”众将领兵士见了叛军军容,已有怯意,听得皇上如此说,顿时勇气又涌上心头。
敌阵中鼓声擂起,数百面牛皮鼓蓬蓬大响。中军将军大声叫道:“击鼓!”军中数百面皮鼓也蓬蓬响起。蓦地里对面军鼓声一止,数万名骑兵喊声震动天地,挺矛直冲过来。
眼见敌军前锋冲近,中军将军令旗向下一挥,军中鼓声立止,数万枝羽箭同时『射』了出去,敌军前锋纷纷倒地。但敌军前仆后继,蜂涌而上,前面跌倒的军马便成为后军的挡箭垛子。敌军步兵弓箭手盾牌护身,抢上前来,向中心突前的步兵放箭。
耶律洪基初时颇为惊惧,一到接战,登时勇气倍增,豪情万丈,站在高处,手持金枪,发令指挥,各营将士见皇上亲身督战,大呼,“万岁!万岁!万岁!”敌军听到“万岁”之声,抬头见到耶律洪基黄袍金甲,站在营中的高台之上,在他积威之下,不由得跃蹰不前。箫惧见良机,大呼:“左翼快马抱抄,冲啊!”
左军由北院枢密使许王耶律仁先率领,听到大将军号令,三万骑兵便从侧包抄过去。叛军一犹豫间,左翼军马已然冲到。叛军登时阵脚大『乱』,纷纷后退。左翼阵中鼓声雷震,叛军接战片时,便即败退。左翼军马向前追杀,气势锋锐。x
耶律乙辛大喜,叫道:“皇上,这一回咱们大胜了!”耶律洪基下得台来跨上战马,领军应援。忽听得号角响起,叛军主力增援督战,叛军先锋反身又战,霎时间羽箭错击,或箭尖相撞,或箭杆击碰,长矛互刺,白刃进,红刃出,杀声响彻天际,血流成河。
忽听得叛军阵后锣声大响,鸣金收兵。叛军骑兵退了下去,箭如雨发,『射』住了阵脚。中军将和耶律仁先率军连冲三次,都未能冲『乱』对方阵势,反而被『射』死了数千军士。耶律洪基传下命令:“士卒死伤太多,暂且收兵。”当下也鸣金收兵。
叛军派也两队骑兵冲来袭击,中军早已有备,佯作败退两翼一合围,将两队叛军的三千名兵尽数围歼当地,余下数百人下马投降。洪基左手一挥,将投降之人分成十余个小队,编入各个队伍。这一场恶斗历时不到一个时辰,却杀得惨烈异常。
双方主力各自退出二十丈,中间空地上铺满了尸首,伤者呻『吟』哀号,惨不忍闻。只见两边阵中各出一队四百人的兵士,萧惧部下的头戴红帽,敌军的头戴绿帽,前往中间地带检视伤者。不知情的只道这些人是将伤者抬回救治,哪知这些士兵拨出长枪,将对的伤一一刺死。伤兵尽数砍死后,八百人齐声呐喊,相互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