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两更合在一章里】
马车上,炭炉将车内烘的暖暖的。
苏徊皱着眉转醒,不等看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便猛地坐起身:“卫铮!卫铮呢?”
头撞到了马车顶也不喊疼,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落在他肩上。
“阿徊,你冷静些,卫铮他已经……”
苏徊这才看清自己身在马车上,而旁边陪着的人是江叙。
江叙的话让他心头一颤,颤抖着手攥住他:“他怎么了?卫铮他人呢?!”
“人……不久前被送到了乱葬岗,”江叙垂眼,安抚道,“我已经着人过去将他的尸身带走,好生安葬了。”
“安什么葬?!我都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怎么就死了?好好个人,怎么就……”
苏徊顿住,深深吸了口气,全身都在打颤,泪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眼眶堆积落下。
“怎么……怎么就……”
“死了呢?”
往日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在耳边浮现。
那也是一个雪天,他们下了学堂,往学子苑住处走。
一步一个雪脚印,雪落在他身上,卫铮抬手拂去,看着他的头发,忽而顿住,勾起唇角:“阿徊,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了?”
他愣了愣,随后失笑,“只是雪而已,你能别这么幼稚吗?若这样便算共白头,那些真正相携走到白头的老者算什么?”
少年人拦住他的肩头耍无赖,“不管,在我心里这就是共白头了,我们以后也一定会共白头的!”
“阿徊,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少年卫铮故作委屈。
他无可奈何,轻叹了口气:“想。”
从回忆里抽离,苏徊泣极而笑。
“共白头……”
“怎么算共白头?”
“卫铮,你果然说话不算话!”
“阿徊你……”江叙满眼担忧。
“我没事,”苏徊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多谢你来,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叙道:“冷统领觉得他送你回府不合适,便找人通知了我。”
苏徊点点头:“多谢。”
说完这两个字后,他再没说话,一路沉默地回到丞相府后门。
下车时江叙推开车门叫住他,“心里不痛快就别憋着,来王府找我喝酒!”
雪中清瘦的身影一滞,“……好。”
回到车上,江叙深深地叹了口气。
作为上帝视角知晓一切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朋友如此痛苦又是另一回事。
马车掉头从丞相府后巷离开,走了一会后停下。
车门从外拉开,身披黑色狐裘的清隽男人裹挟着外面的风雪钻进马车。
在炭炉跟前烘烤了片刻,暖了手,贺兰玦才靠近江叙,握住他的手。
江叙却反手将手炉塞到他手里,避开了他的手。
“嗯?怎么了?”贺兰玦不解。
“你……”江叙提起一口气,又叹了出去,“我这会有点郁闷,你先别亲亲抱抱牵手手了。”
贺兰玦蹙起眉,想了想:“因为苏徊?”
江叙轻哼一声,歪头靠在马车内部的软包上,斜觑他一眼:你说呢?
贺兰玦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不接受,但为表尊重,他端坐回原来的位置。
墨色狐裘和白衣衬得他更加清冷矜贵,雪好像天生是为他而存在的,是他的最佳陪衬。
“不经这一遭,隔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永远都无法消除。”贺兰玦淡淡道,“况且,这是卫铮自己决定的,他们之间的事,你我都无权干涉。”
江叙叹了口气,没说话。
无权干涉归无权干涉,知情却隐瞒,这让他心里感到过意不去,又暂时的确无法言说。
自从他动了情之后再走剧情世界的感悟,和以前是完全不同了。
以前他只觉得遇到的所有的人事物都是为了剧情为了任务,而且他就是个需要当爱情垫脚石或者爱情助攻的男配,围着主角打转就好,别的都与他无关。
现在他亲身走过每一个世界,只需要做他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他好像都不再能只把他们当数据看待。
他身边的这个,又是什么呢?
江叙歪着头,盯着贺兰玦那张优越到仿佛是造物主最完美雕塑作品的脸看了一会,想不出来,算了。
是他就好。
“我脸上有东西?”
贺兰玦察觉到他的视线,抬手在脸侧碰了碰,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好看得过分。
清隽眉眼微微挑动,那眼神明明平静得很,只有淡淡的疑惑,看过来的时候却让江叙觉得劲儿劲儿的。
江叙点点头:“有。”
贺兰玦:“什么?”
江叙微勾唇角:“美貌。”
贺兰玦默然半晌,觉得这词用在江叙自己身上更贴切。
察觉到外面的风雪声更大了,江叙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啧,不愧是北方,三月的天还能下雪,这么冷的下雪天很适合吃火锅啊。”
没看多大会呢,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将加厚的车帘盖了回去。
“当心着凉。”
贺兰玦探了个身子便收了回去,“前些日子你画的鸳鸯锅图纸我着人让工匠打出来了。”
“那感情好,”江叙刚支棱起来的情绪又收敛起来,“算了,还是等一切都结束,叫上大家一起。”
贺兰玦想到府里那个闹腾的对这鸳鸯锅的期待,浅浅笑而不语。
江叙也敏锐地从贺兰玦的微表情中get到了他的点,“啊……忘了沈潺那家伙,算了,不重要,让萧故渊多拉着他早起锻炼习武好了。”
身为一个鬼医,沈潺自己的身体素质竟然不如他手下的一些病患,这说来也是一件让人忧心的事。
尤其是让那位风度翩翩的萧盟主担心。
贺兰玦让星辰阁找沈潺制药,人果真如他所料被扣在盟主府上。
因事态紧急,星辰阁派出去的人也顾不上许多,加上沈潺撺掇,就这么连夜跑了。
昼夜兼程到定北王府才不到一天的时间,萧盟主就追了过来,两人就赖在定北王府了。
一个说去过那么多地方却没见过繁华京都,要多留些时日。
另一个自然是要把人看紧了,免得他在外行医又招惹出什么不该招惹的桃花。
江叙则表示他又嗑到了一对cp,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贺兰玦不大高兴,因为沈潺总拉着他切磋医术,尤其是在沈潺为贺兰玦把过脉后,那简直是恨不得追着江叙聊到半夜问他是怎么解的毒。
贺兰玦直接搬出萧故渊这个救兵,沈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他院里去。
想起家里这些鸡飞狗跳,江叙忍不住笑了笑,看向身边的人说:“今日之后,咱们就要浮出水面了。”
“不怕,我在。”男人牵住他的手,温声道。
“怕?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江叙挑眉表示不服。
贺兰玦好看的凤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夜里。”
江叙:“……”
布了这么久的局,钓上来一群四皇子党,接下来就该钓太子了。
赫赫有名的威北侯府被抄家,四皇子也被除了玉牒,终身幽闭罪人府中,朝中局势顿时看起来只剩下太子一家独大。
这场大雪过后,京城里许多事都变了,京中的某些消息中似乎夹杂了一条和定北王府相关的。
似乎是说定北王娶亲冲喜之后身体确有好转,太医前去号脉也断言定北王身体里的余毒逐渐清了。
但这消息夹杂在那些变故中,显得并不重要,许多人都只是听一耳朵算了。
反正就算余毒请了,多年的腿疾可治不好,从没见过谁断了腿还能好的。
可四月一过,这消息就越传越多了。
据说是定北王府上来了个神医,每日为王爷医治竟是能走了!
这事传到民间是南帝在宫里举办一场春日宴之后, 天知道宴会上双腿站立的贺兰玦和江叙一同走入众人视线时,众官员和皇族宗亲都是什么惊诧的表情。
那皇后娘娘更是惊得摔了手中的杯子。
只有皇帝陛下高兴地不行,前些日子缠绵病榻的气色都好了许多,还直接留定北王夫夫在宫中小住。
宫中一派喜色,除了中宫母子。
南元五十六年,五月。
京郊城外一匹快马加鞭,从北境边关传来急报,沛州失守,突厥再犯,如今正在往现州方向攻打。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才过去几年,突厥人的狼子野心竟这样按捺不住!
可卫氏父子一个枭首,一个赐了毒酒,早已死的透彻,如今军中将领虽多,却无能震慑突厥的将领。
也正因如此,沛州才失守得这样快,盖因突厥人得知南国朝中巨变,知晓此时无将才,才集结突厥大军攻破了燕北十六州其中之一的沛州。
沛州并不富庶,却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城池,因为当年贺兰玦平定突厥,才休养生息,却又被突厥人的铁蹄踏上了。
“陛下,卫氏伏法,军中如今并无主帅,不如顺势提拔代主帅何力山为主帅,命其发兵突厥,夺回沛州!”
“不可,何力山如今年迈,守着燕北十六州都尚且未能察觉沛州动向,如何又能夺回沛州?”
“那要如何?从京中任命新的将领前去带兵吗?即便披星戴月,昼夜兼程,到达沛州也要最少三天的路程,三天已经足够突厥地前锋大军拿下现州了!”
“全大人这话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军事部署,难道是想也不想就凭几句话就能定论的吗?这可不是纸上谈兵,你们这些文官哪里知道战场时间紧迫,一个小小的变数都能改变战局!”
大殿上朝臣争论不休,吵得南帝头疼欲裂。
边关军报传入京中便天不亮就召集了朝臣上朝议事,吵到天亮了都没个定论。
“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天子发怒,下方争论声收敛了一些。
南帝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视线从侧方一直没说话的太子身上扫过,至于太子身后其他几个皇子,他是看一眼就更觉得头疼。
他的子嗣虽不繁盛,但也不少,如今除了太子竟是找不出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若非如此,上次岐北山遇刺一事,他不会就这么按下不查。
不查是给彼此都留个余地。
贺兰昀闻言从皇子列队中走出,躬身开口:“突厥这次来犯定是知晓我朝中变故,笃定我朝没有能人将领可用,儿臣也算是熟读兵书,多年前也曾跟随十六皇叔见识过边关战场,如今边关告急,儿臣愿亲自领兵前去边关,也让突厥人看看,父皇并不是无人可用!”
这话一出,朝中又是一片哗然。
虽不是御驾亲征,但太子的身份亦是尊贵无比,准皇位的继承人,要是在边关有任何闪失,朝野动荡岂不是更厉害了?
担心之余也有人通过贺兰昀的这番话想起更合适的人选。
十六皇叔,那不就是当年平定边关,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定北王吗?
是啊,这定北王当年在战场上创下了奇迹,如今在自己身上也创造了奇迹,不仅解了毒,还治好了腿,如今虽仍然在府上深入简出,风姿却是丝毫不减的!
“陛下,如今定北王身子大好,又尚在壮年,他才是这一战的最合适人选!”
“当年便是定北王收复边关,如今定北王仍然可以啊!”
“太子殿下金尊之躯,怎么能上战场?定北王才是最佳人选!”
朝臣们纷纷附和,压根没注意龙椅上南帝的脸色阴沉了一瞬。
当年贺兰玦便是险些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这些人竟全然像忘了似的!
听着下面人嚷嚷了好一会,南帝才开口询问苏丞相:“苏卿如何看待此事?也认为定北王是最佳人选吗?”
苏丞相出列,开口:“太子殿下虽有心报国,但若论起战场,纸上谈兵终究还是不够的,定北王确乃最佳人选,可不知他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住,此事还需商议,要征得王爷同意才好。”
听闻此言,贺兰昀脸色微变一瞬,南帝的脸色确实好了一些。
“那便如此吧,退朝!”
南帝大手一挥,结束了这场辩论,转而让高公公传唤贺兰玦入宫。
边关告急,再看朝上这些吃的脑满肠肥的武将,他的确是无人可用。
但要启用谁是他的事,别以为他瞧不出朝上这些人的小心思,那些提出要让定北王上战场的可大多都是太子一党。
包括太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