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郡守来到会稽郡的那一刻,这里的黔首就发现,日子似乎好过了一点。
自从那些博士成为会稽郡县令的时候,各种乱七八糟政令变化,让人眼花缭乱,黔首们苦不堪言。
从新郡守砍了乌程县令的脑袋后,这群博士县令瞬间消停了。
之后陆续有县令被叫到郡邑,又有两个县令掉了脑袋,凡是被叫到到县邑的全都被免职,即日便要离开会稽郡。
导致这郡守一直很神秘,因为见过他面的县令都灰溜溜的滚蛋了。
剩下还没有见过新郡守面的县令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开始治理县中民众。
生怕某日收到了郡守的让其到郡邑述职,整个家族都被清出会稽郡。
渐渐的,郡守苏轼的狠辣之名开始在会稽郡传播,已经到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扶苏抚了抚胸前的长须,“本郡守有这么可怕吗?”
几个月时间下来,他的假胡须早被扔了,现在的青髯则是用心蓄起来的。
一脸赤红,略显消瘦的蒙恬摇了摇头,“我一只手能揍俩,并不可怕!”
扶苏白了他一眼,“古,你这脂粉今日涂的可不匀称!”
“郡守,咱们还是出不出门!”
蒙恬这几天过得很郁闷,眼见得扶苏的胡须蓄了起来,王离的脸也晒黑了,自己这赤色的面容却没有办法,只能每日涂些脂粉,以掩盖之前妆扮。
两人打趣着走出府门,原本嬉闹的神情顿时一肃。
几月的扮演,他们已经可以在私下和人前随意切换。
“不要说本郡守的威名,你这位郡尉的威名,在那些士卒间不是也响亮的很!”
“这些南境士卒太过散漫,必须要用雷霆手段!”
身为会稽郡尉,郡内士卒皆由其统辖。
蒙恬马术很厉害,但不熟水战,对于水军占比高的南境,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晕船。
领军大将晕船说出去是件极其搞笑的事情,所以为了不被王离等人取笑,他苦练操舟之计。
总之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十几斤。
没办法,吃的东西都吐水里喂鱼了。
两人并骑而行,此次远行是要看江水入海口的状况,王离已经早几日过去勘察,回信说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建造深港的区域。
具区泽(太湖)周边几个县都被扶苏换成了自己的守卫官管理,秦律在这些地方彻底推行。
这段时间,征召水军,将原本活跃在泽中的水贼被清剿一空。
这件事获得了泽边渔民赞扬,缓和了民众对他这个新郡守的防备之心。
自从上次见了项梁之后,虽未能请到这位楚国旧臣出山辅助,但也得到了他的承诺,让其帮忙稳住一些反叛势力。
这是一次交易,扶苏答应由陈平出面,教授项羽等一些孩童知识。
不知为何,自从陈平上次悟道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种气质不可言喻,单看项羽这位小霸王对陈平的敬畏程度,扶苏就有些羡慕。
说来倒是颇具戏剧性,当日那威风凛凛的小霸王被叔父踮起来仍旧不服。
陈平出面,笑嘻嘻的跟这小孩子辩论了一番。
没想到几句话将这小子辩的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却无法再出口说他那些歪理。
项梁也是称奇,这才有想聘用陈平为师的事情。
扶苏将项梁居住的小乡里划归给了他们,平日不允许别人打扰,也不派人监视,怕引起怀疑。
具区泽中重建了水寨,和船坞,用来打造在河道中航行的船只。
江水很长,水系纵横,各地也有民用港口,大秦此次出手,想要彻底掌控这片区域,港口城市将会彻底兴盛起来。
会稽郡处在江水入海口,之后将会是沟通南北海贸和江南地区水运的重要地点。
一处大的货运港口是必须要好好营建的。
为了照顾蒙恬,此行并未走水路。
难得有外出的机会,一行人纵马行走在水田遍布的乡间。
稻香拂面的感觉让扶苏很陶醉。
多日倦意尽去。
“总算体会到陛下辛劳。”
扶苏停马在一处小道边,远处金黄一片的稻谷,此时已经有黔首在放水。
马上就是收获季节,看这景象扶苏知道今年定然会是个丰年。
蒙恬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骑马了,脸上也带了畅快之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辛劳,吾等只能感受一二。”
扶苏攥了攥手中的缰绳,脸色说不出的怅然。
天下虽然名义上归大秦所有,但各地的势力纠葛,真正想要触及底层,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深有体会,一郡之首,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束缚在铁笼之中的人,手脚蜷缩在那小小的郡邑之中,耳目皆被人遮掩。
一件件事情都是从民间传言中,才得知,一些县令只报喜不报忧。
本以为安宁之地,蛇鼠虫蚁混杂,已经腐朽不堪。
出手整治,却要顾忌虎视眈眈的反叛之人。
这种感觉,只有真正体会到,才能感到为政艰难。
怪不得父皇会喜欢巡游各地。
想必是因为咸阳那处牢笼更加坚固吧。
想到此处,扶苏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旁的蒙恬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出声:“莫要深思,相信陛下。”
扶苏从那种感觉中脱离,如同溺水之人。
他看向一脸郑重的蒙恬,出口道:“郡尉,可会成为那牢笼的一部分。”
“不会。我会成为帮助你砍破牢笼之人。”
这句话蒙恬说的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扶苏耳中。
扶苏淡淡一笑,“走吧!”
无论蒙恬此时言语是否真心,扶苏都很感激他在此时的言语。
这是一种力量,有能够同行之人,是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纵马在前的扶苏很开心,无论之后如何,他的身边已经有了父皇安排的得力助手。
无论是王离还是陈平,以及之后的某人,都将是帮助他与牢笼对抗的力量。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手机。
自己的父皇此时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甚至凭借那个物品,得到了更多人的相助。
想到此处,他那被无力感充斥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耳边的风呼呼吹过。
如同光阴迅速地流淌。
需要再快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