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闯军老营的寨墙上。刘希尧已经接管了这里的防守重任,几乎所有虎贲营在此整训的军将,都被他安排到了第一线。
“传令下去,沉住气,伏在墙后不许抬头!”第一波命令很快顺利传了开去,听见由近及远的传令声,刘希尧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为将者,最忌不知兵”这是李将爷安排自己调教闯营军将时,再三叮嘱自己的;经过几次小的尝试,他感觉自己有把握应对官军发动的第一波进攻。
实际上,小寨三面环山一面向水,不太适合大规模的攻防,何况小寨子只有一面寨墙,东西不过三、四百步的样子,寨墙这个方向,你就是有再多的兵力也是施展不开。按照李赤心的定计,刘希尧在这里只留了五百人在防守;而且就是这区区的五百人还被他分为了两队。
一队二百人,由原来负责守寨的大头领带队,他们一面负责向寨墙上补充防守器械,一面随时准备替换寨墙上负伤的弟兄;刘希尧则是将马二保、刘老二留在了寨墙上,他让李大负责自己与大头领之间的沟通,随时将信息传递给对方。
呼号的朔风从背后掠过,人们蜷缩在低矮的墙垛后面。
靠东面的寨墙上,马二保踞坐在他的团牌上,小心地擦拭自己祖辈传下来的折铁刀。看见团牌上张牙舞爪的虎头,他的心中就是一暖。这个还是自己老娘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由于是家传的技艺,所以马二保的老娘也粗通一些武艺。
伏牛山中本来就相对贫瘠,而马二保又好习武艺,所以老娘就将自己的一副褥垫,填补在了他这面团牌之上。如此一来,好使得他在临阵对敌的时候可以不硌手,还能减缓敌人重兵器的冲击力;另外,打尖休息的时候放在身下,还可以让自己肚脐以下、大腿根以上的部位,避免直接与冰寒的地面接触,可谓是知冷知热、内外有别抵御侵袭之神物。
在他被闯营裹挟守寨之后,自己的老娘就成为了“军属”,这个名词马二保是第一次听到,现在自己老娘跟随在老营之中,帮个厨洗洗涮涮,倒是比过往滋润了不少;从前,母子两个逃难至此,虽说小寨的寨主是一个心肠相对良善的人,自己还兼作一份庄丁的差事;可是外来户到哪里都是人们排挤的对象。
尽管马二保的父亲,在过世前留下了一些积蓄,可总归是花掉一点少一点。这个年代,伏牛山中的飞禽走兽还没有成为保护动物,所以只要家中有丁口,对付着糊弄肚皮倒是不难,难的是人们只有出项没有进项,这样一来就等于坐吃山空。
像马二保这样的半大小子,正时拔节的竹子,他老娘虽说可以为寨主家浆洗缝补,日子可也是越过越穷困;要知道,他兼差庄丁可是纯义务没有收入的。幸好马二保有一膀子蛮力,山里人良善者居多,所以孤儿寡母倒是只遭白眼,无人打他们娘两个的主意。
身边的几个人原是熟识的,都在寨内兼差,他们见马二保的做派也不太诧异。刘希尧分派完毕,自己沿着寨墙上狭窄的步道巡视,见了马二保的团牌就是一愣,又见他侍弄那可泛着寒光的折铁刀,心中更是一惊。
他安抚了几句守寨的人们,又随意地询问了一下大家的姓名,这才施施然地走去了别处。刘希尧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一面与此极为相似的团牌,不过团牌的正面没有张牙舞爪的虎头纹饰,而这口堪称古董的折铁刀,他也在小兔崽子李来亨身边见到过。
只不过李来亨的那柄折铁刀只是小号的装饰物,而马二保这一把刀,却明显是杀人越货的利器。
见对面的官军已经开始列队,刘希尧按捺住好奇,快步回到寨门附近。
催阵鼓爆豆一般地响起,隆隆的鼓声让人胆寒;凄厉的号角声中,官军的人马开始向这边移动。刘希尧借着燃着树木的火光,再根据官军的旗号,依稀分辨出对方这一出,便是一个千人队,后面的更是黑压压的人群;一员参将的大旗在阵中飘扬,这面大旗只比副总兵贺人龙的大纛低了尺许。
大明一朝的军制中,参将麾下可有游击一人、千总三人,辖战兵三千一百六十人,不过随后不断涌来的官军,让刘希尧清楚地认识到,贺人龙这是准备着一上来就给自己雷霆一击。
寨上没有经过战阵的人们。看着扑面而来的官军只觉得是心惊胆战。马二保虽然自幼跟着艺业高绝的父亲习武,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阵势,脸色也是一变再变,死死攥着刀柄的手,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他身旁的几个人则更是不堪,刘希尧分派到这里的队官,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哨总,他蹲着身子挪过来,从后面给了他们每个人狠狠地一巴掌。正是由于队官这一掌惊醒了马二保,他脸上一红,骂骂咧咧地的冲官军叫道:“有种就走近一点,好让你爷爷一泡尿将你们这些龟孙浇饱!”
听到他这一声叫嚷,寨墙上的人们顿时笑出了声,倒是让不少人觉得,对面逼近的官军没有那么可怕了。
伏牛山后半夜的北风更紧了,吹得押阵参将的大旗猎猎作响。刘希尧没有责怪刚才出身叫骂的人,这些人本就是龙蛇混杂隔成体系,只要是临阵不乱他已经烧高香了,自己带来的虎贲营弟兄还好说,老营、刘爷那里的人们也会给李将爷面子,而这些绺子、山贼已经新裹挟进来的庄丁、青壮可就不好说了。
至少现在看来,这些人没有各怀心思,他不敢加重责罚,唯恐他们有了二心。官军的逼近让人们睁大了眼睛,纷纷从箭垛后面探出头去。
刘希尧急得大叫,他的手下也跟着叫嚷,“都快藏好!别抬头,赶紧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