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阳县衙之外的一声炮响,县丞、主簿、训导、教谕、典史、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顶乌纱的芝麻绿豆小官,以及六房的司吏、典吏、三班衙役的首领这些身着黑衫的胥吏,全都都从原本肃立的大堂外,来在二堂之上分班站立。
等到一阵“威武”声过后,堂鼓被敲响,雷觉民的亲随站出来,高唱一声:“县太老爷升堂喽!”
知县雷觉民这才端着架子,从‘海水江崖’的屏风后面转出,来在书案之后坐定。一众官吏齐齐拜见雷觉民,以县丞为首众人唱诵道:“拜见堂尊大人!”
雷觉民微微颔首,不失威仪地道:“免礼!”
他先请县丞、主簿、训导、教谕、典史等佐贰官落坐,然后让一众杂官分两旁坐下,三班衙役、胥吏则是分为列两厢站好,聆听县太老爷的训示。
相貌堂堂的雷县令在堂上面讲事宜,众官吏衙役们鼻观口、口问心,低头听候县太爷的吩咐。
几般事物安排完毕,雷觉民却仍等不见捕盗班头回衙交差,心中略微有些纳闷,“这些时候了,却连几个老弱妇孺都拿他不下,你们这些捕快也不愧是吃干饭的。”
“报老爷知道,堂外孙府少公子求见县尊大老爷!”衙役口齿伶俐地向雷觉民禀报道。
“是哪位少公子,还不随本官去请!”雷觉民立时站起身来,招呼众人出堂迎接孙府公子。
孙府上下如今并未分家,都是孙承宗的嫡长孙孙之沆一人在打理;而他的父亲孙铨,现在是山东高苑县的知县,身在异地他乡;孙承宗的次子孙鉁则是一名举人,眼下正值朝廷科举之年,他与作为增广生的三弟孙钤,正在京中备考;身为廪生的四叔孙鋡、五叔孙钥,以及同是生员的六叔孙铈、七叔孙镐也都在闭门苦读。
今天家人接到了爷爷孙承宗后,正值举家欢宴之际,却忽然有门房来报,说是孙氏旁支的一家大车店内,发现了盗匪,如今怕官人轻视强人,求自己与县令雷觉民打个招呼,求县太老爷多发人马,莫让匪人乘机逃窜,惹得高阳士民惊慌。
孙之沆见爷爷谈兴正浓,不敢上去打扰,只与自己的七叔孙镐说了一声,便带人匆匆赶去县衙。
雷觉民正想着,自己如何搭上孙老大人这条线,见孙之沆有事相求,他立即吩咐专事治安捕盗的典史,亲率巡检司兵丁,并要多带弓兵前去接应。
典史及众兵丁,随着孙之沆一行来到了孙氏大车店外,孙之沆并没有命人抢入店中,他让典史派人到门前打探其中的消息。
幸亏孙之沆多留了一个心眼,打探消息的兵卒前来禀报了自己听到的消息,孙之沆便将高阳典史召在一起,孙之沆对典史道:“常言说缚虎休宽!我们可否如此这般,不给贼人可乘之机?”
两个人商量完办法后,典史先让人去后边,把槽头的马都牵过来藏了,又让巡检司的官人们从腰间解下十来条绳索,他自己与身着把在孙氏大车店的房门外边,依着门前的形势,做起软绊绷地的陷阱来,一旦有贼人从此逃出,一定会绊住他的脚步。
安排完毕,典史叫过一个素有胆量的弓手,命他先进去引匪人出来。
孙之沆不屑地一笑,拦住了这个战战兢兢的弓手,他寻思贼人此时如同瓮中捉鳖,只要自己愿意,便是手到擒来。
他只带了几个孙府的家人,昂首阔步进到了大车店内。
典史在外冲大家做了个手势,众人在外面齐声呐喊:“不要走了匪人响马!”
话音刚落,大车店内的人们就听院门处一阵嘈杂,紧跟着五六个体型健硕的家人,簇拥着一位英姿勃勃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李赤心正在那里烦恼,“这崇祯十一年,对自己来说可真是流年不利啊!眼瞧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外,自家那丧良心的乌骓马,竟然不要脸地跟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妪混在了一起,他正想让‘浪潮’,来调阅一些历朝历代可以借鉴的资料,“我要通过法理或者哲学,击败这个打不得骂不得,偏偏还混不讲理的老妪。”
“哦,法理可否理解为《大明律》?而哲学又是什么奇妙的学问?”出言询问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揶揄之色,他大而有神的眼睛,紧盯着一筹莫展的李赤心,那眼神,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宠物阿花。
李赤心正在全心全意地对付全身金钟罩的老妪,猛然听到有人进到院内,而且是离自己这么近在说话,顿时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一向自傲号称百无一漏的‘浪潮’,这一次明明没有对自己发出警报,李赤心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让你骗取了我的信任!让你成天价的浪!看我回头怎么整治你这个不务正业的‘浪潮’;还有,那匹见了异性忘了同行,天天也只知道浪的‘四六小偏分’!”
打定了主意,李赤心抬眼看向一脸傲气的年轻人,没等他说话,李赤心怀中一个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难道你不晓得,这样对李锦说话是会遭雷劈的?”
“来亨不得无礼!”李赤心虚情假意地责怪儿子调皮捣蛋全能,搪灾挡祸不行。
年轻人像是没有听到李来亨的调侃,他一团和气地向着李赤心拱手道:“没想到如此豪杰到了高阳竟然蜗居在此处,真是小可的罪过啊,罪过!”
“小公子!”
“小祖宗!”
“小族长!”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大伯叔公家长房大老爷大公子的小少爷,春妮给沆哥儿问好啦!”
年轻人仿佛没有听到自称春妮的老妪以及人们的问好,兀自在哪里笑吟吟地看着满脸糟心的李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