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对面老人眼中颇含意趣的眼神,李赤心连忙遮掩,他继续说道,“我朝万历年间,谢肇淛在其着《滇略》中,也有提到普茶这个词,该书曰:‘士庶所用,皆普茶也,蒸而成团’。这差不多是普茶一词首次见诸文字吧;李时珍在所着的《本草纲目》中亦有云‘普洱茶出云南普洱’的记载。”
两个人品茶赏雪,一时间李赤心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留恋,那曾经PM2.5横行的时代了,他心中窃想,“在现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灾荒饥馑,没有战乱人祸,到未尝不可作为一生终老的乐土。”
“可是天意往往不随人愿!”李赤心慨叹出声
老人睿智的眸子里精光闪烁了一下,便又收回目光,复往红泥茶炉中添了两枚松果。
李赤心很快从失态回过神来,他跪坐在蒲团之上,顺势接过老人手中的小铜壶。
小巧精致的铜壶接到手里,李赤心的手不觉向下一坠;在洞察世事的老人面前,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将小壶提到面前,自己凑近观看,“咦,真乃是好物事!”
孙承宗没有奇怪李赤心知道普茶的来由,却不曾想这位如此见闻广博。老人不由更对这个年轻人来了兴趣“要知道,自己的几样宝贝都曾是宫中御用之物,还是自己当年为东宫洗马之时,当初的东宫太子后来的熹宗朱由校所赐。”
自己此次出京,孤身与老仆、书童一路体察民风;除了自己从不离手的书卷之外,只带了几件常用之物,一壶一罐正是此中的珍品,自己时常在手中把玩,睹物思人也让老人感慨万千。
“赤心可是识得此物?”老人玩味地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李赤心自然不敢藏拙,他明白的紧,以老人的阅历,看懂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与其弄巧成拙不如坦诚相见,这样还不容易生出不必要的闲隙。
不过,他还是藏了一个心眼,重新将造型古拙的铜壶提到眼前,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淡然一笑道,“此物可是宣德年制宫中御用之物,也唯相爷能够得此恩赏,山野村夫但闻其名未见其实,如今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李赤心倒不是阿谀逢迎老人,这件物事的近亲他倒是在苏富比的图册上见到过,也是真心明白此物的价值,以他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商之身家,根本就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
为此他特意博览群书,连度娘都一度厌弃了他。后来李赤心得知,与自家有旧的一位故友,曾经在上海朵云轩的拍卖会上,拍得了一只宣德年间的铜炉,他便凭借自己皮厚量大的优势,得见此物。
只是一观之下,李赤心的眼中就看出了水,方唇、颈矮、扁鼓腹,三钝锥形的实足,口沿上为兽形耳,宣德二字的年款见于炉外底,炉体通高也不过二十公分左右;究其色泽,就如同抄写佛经用的纸色。
这把洒金的铜炉,包浆温润、宝气内蕴,令人痴迷,简直让他越看越着迷。那位收藏家见李赤心的神色,也是颇为自得,为他解说道:“旧说有五色,首称即为佛经纸色,然后是栗壳、茄皮、棠梨,褐色,其中以佛经纸色为第一……”
而且通过接触,这位行家还为李赤心恶补了一下相关的知识,因为如果提起宣德炉的话,相信不少文人雅士可能知道;而且说到宣德炉,就不能不提天朝的历史习俗。
十九世纪初,当欧罗巴洲的皇室权贵们,尚不明白沐浴之美的时候,沐浴焚香已经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了;通常,人们为了礼仪将衣服薰香,更多的是古代文人雅士喜欢在读书、写字的静室之中,焚上一炉香,营造出适宜文人天马行空的意境。
早在我国汉代以前,就出现了陶、瓷、铜、铁、锡为原料制成的香炉。元末明初随着铜器铸造业的迅猛发展,原先杂芜的香炉材质,逐渐被紫铜所取代,大明朝的宣德年间,更是铜香炉制作的巅峰时期。
但是宣德三年,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并不只是营造了宣德炉,还兼制有一些体量差不多的壶、盏等,供大方之家明宣宗朱瞻基赏玩。
传说宣德皇帝这位大玩家在位的时候,为满足玩赏香炉的特殊嗜好,曾下令从暹逻国进口了一批极品的红铜;他责成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参照皇府内藏的柴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等各大名窑瓷器的款式,按照《宣和博古图录》、《考古图》等史籍,设计和监制了此炉。
为保证这批香炉的质量,大匠吕震还上书皇帝,“欲制造出好的香炉,铜得精炼六遍之多;且炼一遍,少一些,六遍下来,上好的暹罗红铜只会剩下一半。”
宣德皇帝是古代不多的兼具文艺范的艺术家,他的精品意识极强,当即就下旨,“精炼的次数不减,且还要翻番炼制十二次,并加入金、银等稀有珍贵的金属”。
大匠吕震自然是精益求精,他带人挑选了金、银等几十种稀、贵金属,与暹罗红铜一起再经过十多次的精心的冶炼,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要是用来冶金铸炮,估计连炮管的自紧技术都能验证出来;于是经过无数能工巧匠的巨大的努力,在宣德三年,品质极佳的宣德炉终于研制成功。
这批用暹罗红铜,掺入稀贵金属铸造出来的香炉,共计3000尊,此后再也无成品出现。宣德帝这位文艺青年,见到这批自己亲自参详过的香炉,每只都是大气磅礴、宝光四射,心中很有成就感。
而这些香炉,被宣德皇帝朱瞻基,将其中的绝大部分,陈设在了自紧宫中显眼的地方;也有很小一部分,被他赏赐给了与国同休的皇亲、国戚;另外有极少的部分,被他赐予了功名显赫的近臣和几座香火旺盛的庙宇。
一老一少两个人,围坐红泥小炉旁,烹茶论壶,不觉老少二人都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