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氏他爹王知明,仔细端详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肚子坏水的这个小子;越看越是喜欢,就见李过浓眉大眼长得一付高大的身板,虽然年纪不大,到也骨骼精奇、样貌堂堂,尤其是那一双不安分的大眼睛,瞧着自己滴溜溜地乱转,显然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撇见师弟看向自己的眼神,王知明明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犹豫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李大善人早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他在一旁看着傻儿子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给王知明、罗教头两人斟酒布菜。
这时下人们开始重新端来酒菜,桌上除了烫热了的两壶花雕,已经摆上了几个压桌的小菜,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几个切好的咸蛋;李大善人斟了酒,吩咐家人们再去外面催一下,让他们快一点上菜。
他对王知明歉意地说道:“乡野之地,食物粗鄙没什么下酒之物,还望贤弟莫怪。”
王知明不在意地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来,这有酒便好!”他没等后续的酒菜上齐,就自顾自地又开动了起来。
李大善人点头看着自己这位豪迈的义弟,他再看了看罗教头,心想自己要如何捅开这层窗户纸。
厨房中此时将另外整治好的冷菜流水般地摆上了桌,罗教头见是一碟笋脯、一碟素火腿、一碟熏鱼子、腐干丝、风瘪菜和酱炒三果。
罗教头也是爱酒之人,他端起自己的杯子也不客气,仰头一饮而尽。摸了下胡须哈哈笑着对师兄说到,“东主如此下本钱招待我师兄,可见是英雄相惜啊!”
王大善人举杯劝道,“吾与兄弟一见如故,到也映了罗教头口中惺惺相惜这个景,还望不要嫌弃酒馔粗陋的好。”
王知明也是大笑道,“兄台如此说可是成心取笑小弟了,我虽餐风露宿游戏江湖,可也知在笋脯的名头……”
罗教头素知师兄为人心高气傲,出了一片真心相待自己,还真没看出来他这般称呼过谁。于是他笑眯眯地在一旁喝着温热的花雕,听师兄与王大善人说话。
王知明替李、罗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口饮干,说道“小弟昔日也好此美食,故而求教于大方之家,所以得知这道笋脯是需取春分日之鲜笋加盐煮熟,上篮烘之为上品。用清酱烹饪之时须昼夜环看,稍火不旺则溲矣;色微黑者,为中品;春笋、冬笋为之者下品也。笋脯出处最多,不过今日品尝,小弟以为兄长家所烘为第一。”
三个人各夹起一着笋脯放进嘴里大嚼,同时放声大笑;李大善人示意一旁伺候的家人退下,让李过为王、罗二人斟满了酒。
王知明又用手里的筷子,指着那一碟熏鱼子道,“这熏鱼子愈新愈妙,陈则味变而油枯。今日蒙兄台厚爱,这一碟色如琥珀,定是出自苏州孙春杨家之手!”
王大善人听了更是抚掌大笑,三人又同时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这道腐干丝要将好腐干切丝极细,以虾子、秋油拌之,佐以花雕为最。”罗教头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上的那碟风瘪菜,向师兄介绍道,“师兄久历江湖吃过的美食不计其数,可是此物却不一定品尝过。”
他见师兄对着碟子发窘,便说道,“这道菜名叫风瘪菜,最是米脂的特色。需将上好的冬菜取心风干,腌后榨出卤,小瓶装之,泥封其口,倒放灰上。经春、夏、秋三季,在冬日食之,其色黄,其臭亦香。”
“师弟,这道酱炒三果我还是晓得的,这是将核桃、杏仁去皮,榛子却不必去皮。先用油爆脆,再下酱,不可太焦;酱之多少,亦须相物而行,我说的可对?”王知明想抚须大笑,可是想起来自己为了骗人家百两银子,依然剃掉了须发,所以表情一时有些尴尬。
李大善人与罗教头一起劝王知明又喝了两杯,酒席上的三个人越聊越投机。三个人在花厅中赏雪饮酒,到也怡然自得。
见师弟与义兄相问,便又讲了一些江湖上的道门,“燕字门,因颜得称是指美色,取自‘颜如玉’一说。燕字门里,就是指专门以美色做局行骗的人,这里可不单指美女,也指美男;女骗男,男骗女,只要色心一起,便会有人上当。”
明末豪绅世家子弟很多不务正业,有些老朱家旁系的龙子龙孙他们也无所事事,整日在花街柳巷游来逛去,喝花酒、睡暖帐;此时,那些燕字门的女子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擅长这种骗术女子,要有很高的修养与学识,她们中不乏有人擅长琴棋书画、吟诗填词;偶尔还可以纵论国事,并时不时做出一种命运无奈,不得已流落到烟花柳巷之态。
一些达官贵人们就好这口儿,往往会趁机问一句:“姑娘为何长吁短叹?”
这时,燕字门人的机会就来了,她们正好可以娓娓道来,“爷有所不知,小女本某地人氏,只因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成为风尘中人……”
这位爷见有机可乘,于是灵机一动道:“我给你赎身怎么样?”
“岂敢,岂敢,贱妾乃是卑微之人。”
“姑娘自谦了,只是姑娘进不得我的正宅,我只能在城郊置一宅院,要委屈姑娘居于偏室可否?”这位有钱的大爷还在暗自得意地谋划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他人毂中。
“如此……小女甘愿给爷当牛做马!”这时,悲悲戚戚的小女子一定会声泪俱下,她们娇滴滴地往地下一跪在,一出好戏就开始了。
风流多金的大爷赶紧搀扶起这位美娇娘,“快起来!我这儿有八百两银票,你先拿去赎身吧!”
“多谢大爷!”不过,当这位姑娘接过银票出了门,守候在外把风的人,就会赶忙帮她更衣化装,燕字门中的人便会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多情的公子大爷耐心等到天亮,却始终不见姑娘会还,往往到了这时,他们才发觉不对劲,却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