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十二月金兵南侵、围攻京师以来,从山海关到北京,整个滦河流域都成了明、金混战交锋的战场,这里的形势犬牙交错,敌我双方你来我往,向今天这样两军猝然相遇的事请多如牛毛。有时两军相逢会演变成为一场遭遇战;有的时候也可能因为各有各的使命,互不相扰地擦肩而过。
今天的形势,本应是双方均有师命在身,不应该是擦肩而过的命;但是,对岸缓辔而来的那队镶黄旗的骑兵过于齐整雄壮,虽然这些骑兵的甲胄不全,可是他们的战马却清一色地矫捷神骏;看着那些满清骑兵神气十足耀武扬威样子,使得滦河右岸河滩上那些几乎不能称之为军队的明军兵勇们妒火中烧。
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或许是依仗着湍急的滦河河水阻隔,一贯畏敌如虎的明朝兵卒竟然忍不住地大声叫骂起来:“狗鞑子!你们他娘的是去奔丧啊?”
“……”
“骚胡狗,圈圈叉叉!”
混乱之中,歪歪斜斜躺倒在河岸上的明军兵卒们越喊声音越大,越骂越有精神,他们一呼百应,河滩上空一时荡起了无数向对方宗族问候而猥琐不堪的笑声。
河对岸那支部伍齐整的镶黄旗骑兵,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他们好奇地仿佛驻马立在滦河的左岸,隔着湍急的河水向右岸河滩这边望过来。
明朝的兵丁见对方呆头呆脑地向自己这边张望,其中还有几个不明所以的小辫子在偷偷窃笑,于是这些痞赖明军越骂越上瘾越骂越来劲。
现在这些毫无顾忌的兵丁使出了祖传的看家本领,他们怪笑怪叫着,向河岸那边的清兵叫喊:“小辫子!我圈圈叉叉你奶奶!我圈圈叉叉你姥姥!”
这边刚刚喊过,就听那边的兵卒们叫骂到:“……!圈圈叉叉你妈!圈圈叉叉你祖宗!”;更有甚者笑骂道:“小辫子!我圈圈叉叉你老婆!我圈圈叉叉你家姑娘丫头!”
…………
一时间满清小辫子那些不曾上阵、素未谋面的女性亲属,全都遭到了无微不至的问候,言语之世俗之通俗易懂无过其右。
对岸镶黄旗的兵丁们十分愕然地听着,他们不知道滦河右岸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甚至在想,“那些一贯胆小如鼠的大明朝人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
可能是清兵中的通事把这通‘问候’的意思翻译给了镶黄旗的人们听,对岸之上忽然猛烈爆发出了一片粗豪的大笑。
如此混乱了片刻之后,清兵的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呜咽之声,滦河右岸的明军,竟发现由这支清兵的队伍中驱赶出了六、七十名妇女,她们或老或少,或丑或俊,有的身着罗绮,有的布衫褴褛,但是从短袄长裙上看,这些人都是明朝妇人的装束,她们一个个掩面捂唇低头哭泣,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被清兵们推搡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跪倒在河边。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梳着金钱鼠尾辫子的戎服清军将领,用流利的东三省口音汉话隔河大叫道:“对岸的汉狗们看见了吗?这些都是你们的妇人!你们的奶奶姥姥,你们的老婆、女儿、娘!尽都被爷们**够啦!你们反想**?还有脸皮吗?哈哈哈哈!……”
“轰!”河岸之上的镶黄旗骑兵中又腾起一阵哄笑声,霎时滦河右岸的河滩上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没等右岸的明朝官军有所反应,就听见“哗啦”的一声响,橙黄色大旗下的队领,猛然拔出插在脖颈后的铁骨朵,随即他将铁骨朵在头顶上一挥,大吼着:“吖!素簇拿——”
“吖!素簇拿——”狂野的吼叫轰然如雷,几十名骑兵激箭般地飞出那支清军小队,他们冲向河滩,挥起手里的刀剑无情地砍倒了跪在河滩中的数十名妇人,随着又一声唿哨声响起,领头的一个清兵连人带马跃入冰冷湍急的滦河之中,很显然这些清兵呼和着是要浮渡过河。
河滩上的大明朝官军们早已经悚然失色,刚才过了嘴瘾的那些明兵,如今呆若木鸡地看着对岸的人间惨景,不知他们当中那个惊呼了一声:“老天啊!他们是魔鬼,大家逃命啊!”
这声惊呼像是被赋予了魔力,数千明军顿时大乱,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掉头狂奔,这些奔跑的兵痞中没有一个人敢回过头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有清兵渡过了湍急的滦河。
就这样,一秒钟前还在河滩上休整的大明官军,此刻自相践踏,丢盔弃甲;他们互相推挤着,有人用手中的刀剑砍倒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不到一顿饭工夫,六、七千大明的官军便逃得无影无踪,滦河岸上空留下了数十具死于挤撞践踏和被刀剑砍到的尸体。
正欲浮渡的那个清军骑兵,只不过在湍急的河流中艰难地前进了十数步便勒马停在河水中,他望着狼奔豕突的对手,再回头不解地看看自己的大队,随即这一小队彪悍的清军骑兵便一起鼓掌大笑起来。
这一支骑兵的统领阿巴泰并没有笑,他一直在冷冷地静观。直到此时,他才厌恶地骂了一声:“一群狗屎……济尔哈朗,我们不要在这儿跟这些脓包软蛋耽搁了!”他觉得跟这样的对手打交道,真是会脏了自己的眼!于是恶心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嗻!”济尔哈朗是阿巴泰的堂弟,在他的语气中充满着恭敬,济尔哈朗回头看看河边之上,还有一些活着的女人,她们互相搂抱着在地上哀哀地哭泣,济尔哈朗像是吩咐一件极普通的事一般吩咐道:“把那些累赘……都杀了吧。”
阿巴泰和济尔哈朗两人是昨晚领命后出发的,大概就在午夜杨嗣昌从文华殿中辞出的时分,他们两个领二百卫队和同样人数的汉人包衣,以拒降为由屠戮了一个遵化城外的一个汉人村庄,然后阿巴泰命令全军在那个血流成河的村子里宿营。
天亮前探哨来报,已经探得叛将刘兴祚正率着二百亲军由太平寨奔往山海关,阿巴泰和济尔哈朗两人立即决定在途中拦截刘兴祚。